又是一年槐花开
刘 方
春回大地,仿佛是大自然这位神奇画家打翻了调色盘,将斑斓色彩倾洒人间。万物从沉睡中苏醒,山川、田野、河流,都被重新赋予了生机。桃花夭夭,杏花灼灼,樱花如雪般纷纷扬扬,它们在枝头争奇斗艳,迫不及待地展示着春的妩媚。有一种花,总是姗姗来迟,那便是槐花。
槐树也称洋槐,原产地美洲,来自异域,所以叫洋槐,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在苏北农村的河堤旁,沟沟圩圩到处都种植洋槐树。
大约在四月中旬,当其它春花渐渐开始凋零,槐花才悄悄登场。苏北灌溉总渠北岸,那是我的老家,那里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热烈,而槐花的绽放,更是为这春色添了一抹别样的风情。小时候,每到槐花开的季节,那便是一场盛大的春日狂欢。
记忆中的槐花,一串一串的,像小巧玲珑的灯笼,悬挂在枝头。花的颜色雪白雪白的,没有丝毫杂质,纯净得像婴儿的眼眸。那淡雅清新的芬芳,微风拂过,便悠悠飘散开来,沁人心扉,让人瞬间沉醉其中。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槐花可是不可多得的食料,承载着无数童年的欢乐与满足。
花开时节,村里的男女老少纷纷出动,前往总渠大堤。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顶头绑着一根短棍,呈人字形。这简单的工具,可是摘槐花的神器。大人们身手矫健,他们熟练地将竹竿伸出去,套住开花的树枝,然后用力往下拉,“咔嚓”一声,树枝断开落地。孩子们则欢呼着一拥而上,小心翼翼地从树枝上摘下槐花,放入篮子里。不一会儿,篮子就被装得满满当当。
回到家后,母亲便会大展身手。她把槐花洗净,或蒸或炒,每一种做法都让人垂涎欲滴。蒸槐花,是最常见的吃法。将槐花拌上面粉,放入蒸笼,不一会儿,厨房里就弥漫着槐花与面粉混合的独特香气。出锅后,再淋上一勺蒜汁和香油,搅拌均匀,那滋味,软糯香甜,让人回味无穷。炒槐花也别有一番风味,鸡蛋与槐花在锅里碰撞,金黄色的鸡蛋裹着洁白的槐花,色香味俱全。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品尝着这春天的馈赠,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子里。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生活在繁华的城市里。城市的高楼大厦取代了乡村的田野,车水马龙的喧嚣掩盖了鸟儿的欢鸣。在这里,我再也没见过那洁白如雪的槐花,没闻到过那淡雅清新的花香。忙碌的生活让我渐渐淡忘了童年的那段美好时光,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偶尔会想起老家的槐树,想起那一串串的槐花。
有一年春天,我回老家走亲戚。车子在乡间小道上缓缓行驶,窗外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的田野。突然,一阵熟悉的清香飘进车里,我心头一震,急忙摇下车窗。不远处的一个土坡上,有几颗槐树,它们开满了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白玉雕琢而成。那久违的清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小时候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我迫不及待地走下车,向土坡走去。站在槐树下,我仰望着满树的槐花,它们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纯洁、美好。微风拂过,花瓣轻轻飘落,洒在我的肩头、发梢。我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轻轻嗅着,那淡雅的香气,让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在总渠大堤上嬉笑玩耍的日子。
那一刻,我心中感慨万千。这些年,我在城市里努力打拼,追逐着梦想,却也在忙碌中迷失了自己。这槐花,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让我重新找回了那份纯真与宁静。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槐花开。每当这个季节来临,我的思绪总会飘回到老家,飘到那总渠大堤上的槐树下。槐花,不仅仅是一种花,更是我童年的记忆,是我对故乡深深的眷恋。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它像一盏明灯,照亮我前行的道路,让我永远记得自己的根在哪里。
我依然生活在城市,但每年槐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找机会回到老家,去看看那些老槐树,去采摘一篮槐花,去品尝母亲做的槐花美食。那是家的味道,是爱的味道,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
2025.4.12
梦幻之桥 (胥全迎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