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已秋  (组诗)


          邵顺贵




一、秋叶


叶柄这长长的彗尾里
装着的不是水汽
而是光阴


看过燃放烟花的人都知道
叶柄不停地向外喷洒光阴才致
落叶的飘飞
叶子的立足之处
正是秋天莅临人间的落脚点


落叶像把铲子
在地面掘了个缺口
于是
汩汩地涌出了十八天地火
秋叶一铲子一铲子地挖走了
河流里的水


叶柄牵着魂叶脉绕着梦
于风雨中
归根




二、秋雨


在云这叠洁白的素笺上
风写下的思念总是词不达意
于是一页一页地撕下
揉成团


气温仅降个一两度
雨滴就因其中的暑气渐收而变小了
因为小
所以落地时飞溅的雨花
只给晨曦与暮霭带来了清凉


数秋雨最会卖萌
将自己变得那么娇小
小得于眼中似有还无却又于心中
挥之不去


变小了的雨滴
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裸浴




三、秋风


把嗓音一降再降
每一嗓子都似乎在与你耳语
个中的魅惑直指她是个
秋娘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荷怔在那里
将捧着的月色戽了一地


本是红娘
却自个儿向彼岸抛去了
一个又一个秋波


秋风让尚未添衣的芳草颔首
将衣襟
向上扣了个扣儿


秋风最神奇之处在于
它能吹散云朵中的杂色
唯余
天空蓝






   夜幕




就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
夜幕被挂在了天际
在地势高的地方它短
在低洼的地方它长
总之鬼斧神工得与人间严丝合缝
不过其流苏太长
从河流的彼岸一直延至此岸


夕阳抵近至黄昏的炉底
将黑色烤在夜幕上


那一盏盏的光源之间相距太远
让这银屏常模糊着“雪花”
燕子的南来北往鸿雁的秋去春来
都是在巡检


夜幕是个屏风
让人们只能于被其隔开的
现实与梦境的二者之间
择一而居
流星一直在试图将夜幕划个口子
取岀人们所做的梦


萤火虫的微光将它
从黑幕的边缘
拯救了回来






    故乡行




每次回故乡总要屋前屋后地转转
这是惯性的延续
儿时的我们最爱围着老屋“疯”
三步中起码有两步踩在
它的脚上


我们搬离后
这空荡荡的旷野任谁来陪伴
老屋都放不下那颗心
那滑落的片瓦为故乡苫出一片晴空
那剥离的墙体恰好填补了
被背井离乡的人们带走的一抷土


瓦楞是一条生产万斛明珠的流水线
尘让透过窗玻走进室内的月色
平添了几分怅然与迷惘
开门是在解锁旧时光
而那个院落让春雪一觉睡到
自然醒


那口井总是心潮起伏于
岁月的冷暖
水码头于满河的水草中辟出个邮箱
用以收发云中的锦书


当推土机将老屋夷为平地时
也一并推倒了炊烟
树谚有云“站着不买倒下不卖”
往日里毫不起眼的一缕
倒下后居然遍及这蓝色星球的
每一个角落


当故乡把炊烟这根桅杆偃平后
那份乡愁
已由起笔的一竖
接着写第二笔的“一横”




    风止于落日之前




风随朝阳起然后一同向黄昏进发
在轨运行的太阳每每耽于路况
而飘逸的风总能先行抵达


每一天日落的点位都有所不同
风会让夕阳摇摇晃晃
无法精准地就位


风若不止于落日之前
那些好不容易晒干
已轻得不能再轻的朝霞将被
吹落在河流里
那些落在波峰上的星星
会比落在波谷里的滞后一段时间
才能沉入河底


止于日落之前的风
黄昏若不开门夕阳将无处可落
风若不止于落日之前
人们会看到
一个球体在地平线上滚动


风止于落日之前只为
将一天尘封
风止于落日之前旨在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