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脉永续:阅兵观礼里的铁道兵记忆
湖北汽车工业学院 秦韩
指导老师 于海莹
2025年9月3日,新中国成立七十六周年暨抗战胜利八十周年阅兵式。我在屏幕前凝神观礼,看着钢铁洪流庄严驶过——99A主战坦克的履带铿锵砸地,震颤仿佛顺着屏幕传到指尖;东风导弹车队如移动的钢铁长城,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战机呼啸着掠过头顶,七彩烟带在澄澈的蓝天上挥洒,像用轰鸣写就的壮丽诗行。

在这地动山摇的声响里,我竟清晰听见了故乡的声音:那是列车穿越武陵山隧道的悠长呼啸,是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哐当声,还有清江畔高铁站里清脆的广播。作为在恩施大山里长大的孩子,我见过世界上最奇崛的桥梁、最幽深的隧道。恩施的群山像被老天爷随手堆起的巨墙,把外界的光亮和声响都拦在山外;地下密布的溶洞与暗河藏着无数“陷阱”,每一次隧道掘进都可能遭遇突水突泥,每一次桥梁架设都像在悬崖峭壁间找生命的支点,连脚下的岩层都透着“不配合”的倔强。每当列车在云雾缭绕的百米高桥上飞驰,我总忍不住想:是谁,有本事把这天然屏障变成人间通途?
一个月前,我找到了答案。
2025年暑假,我随学院“铁脉薪传”实践团踏上追寻之旅,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走近“铁道兵”这个光荣的集体。
6月20日,我们站在襄渝铁路的红卫一号隧道前。粗粝的花岗岩上还留着钢钎凿刻的浅痕,两侧“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的斑驳字迹,每一笔都像还浸着半个多世纪前战士们震裂虎口的热度。1969年,铁一师的战士们就凭着最原始的钢钎与铁锤,一寸寸凿穿了这座大山的脊梁。他们的虎口被震裂,鲜血染红锤柄,工程进度却从没停过一天。
在东风汽车博物馆的展板上,一串串数字沉默地诉说着代价:襄渝铁路全长900多公里,先后投入24万铁道兵、59万民兵。仅湖北段,铁一师就有196名官兵献出生命,直到站在老营烈士陵园,那些数字才从展板上走下来——202座墓碑(其中有6名红军烈士墓碑)沿山坡排开,每一块都刻着一个英雄的名字。我们俯身擦拭墓碑、抄写碑文时,发现最年轻的烈士牺牲时才十八岁,比现在的我还小两岁。他们的墓碑一律朝着铁路的方向,仿佛年轻的英魂仍在日夜守着这条用生命铺就的路。老营烈士陵园管理处主任陈太燕老师轻声问我们:“我们这一代人,该为后代留下些什么?”这个问题重重砸在每个队员心上。
1969年,铁一师开赴武当山建设襄渝铁路。可以说,没有铁道兵,没有襄渝铁路,就没有今天的“汽车城”——十堰。十堰与铁道兵的情谊,不单靠这条钢铁大动脉连着,更有双方在奋斗中熔铸的拼搏精神拴着。
在铺架劲旅展览馆,第四层展厅里“拆弹大王”李云龙2017年的题字让我驻足良久——“铁道兵好!三团好!”这朴素的七个字,是一个老铁道兵对部队最深沉、最炽热的告白。
采访过的几位老人里,年逾古稀的姚尚明老先生让我记挂。他是湖北汽车工业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大思政课”的校外指导老师,他的人生轨迹早和铁道兵拧在了一起:亲历过援越抗美、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烽火,也参与过成昆铁路、襄渝铁路的建设。硝烟散了,本该颐养天年的他,却换了种方式扛使命——执笔著书,自费宣传铁道兵精神,把那面永不褪色的旗帜藏进字里行间。
最触动我的,是采访李知发爷爷的那天。他郑重换上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的勋章随着话音起伏,偶尔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那声响混着他平静的讲述,像在为半个世纪前的故事伴奏。1968年、1979年,两次奔赴战场前,李爷爷都写下请战书和遗书,把命交给国家。那时候就一个念头:“把自己置之度外。说不定今晚吃了饭,明天就吃不上了。”和平年代修建襄渝铁路时,他的手指不慎被夹断,骨头裹在手套里,在卫生所简单缝了几针后,他攥着缠满纱布的手便返回了岗位。远方家人寄来牵挂,他的回信永远只有力透纸背的六个字:“一切安好,勿念”。这寥寥数语,藏着铁道兵如山岳般厚重的担当。
何正福爷爷则让我看见铁道兵精神的另一面——不只有热血报国的赤诚,还有时代里的无奈:家人倚门望归的担忧,战士远行千里的牵挂。那些牵挂藏在每一封家书里,也藏在铁轨延伸的方向,因为他们知道,战士守着铁路,就是守着万家团圆。身为“铁二代”的何家坤先生,以其独特的视角用诗歌记录下这些故事,让铁道兵的记忆在文字里绽放。他创作的《铁道兵颂》满是深情,后来还把自己用心收集整理的铁道兵资料,连同亲笔创作的铁道兵诗词,一起交给了我们。
当我们站在二龙山烈士陵园旁的三线交汇处时,襄渝铁路、襄渝复线与武西高铁在此立体交织,就像三个时代在对话。复兴号的银色车身掠过铁轨时,远处绿皮火车的汽笛声悠悠传来。襄渝铁路是父辈在绝壁上用血肉凿出的“生命线”,见证了第一辆“东风”卡车驶向全国;复线则承载着改革开放后经济腾飞的运力需求;而脚下的高铁,正写着新时代的“中国速度”。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家乡恩施的巨变:从前翻山越岭三天才能到省城,如今乘高铁只要三小时,这沧海桑田的变化,正是一代代铁路建设者用青春和汗水堆起来的。
至此,我对铁道兵的认知,早已不止于“了解”。陈太燕主任那句“我们该为后代留下些什么”,也在这一路追寻里有了清晰的答案。
天安门广场上的阅兵方阵仍在铿锵行进,每一步都精准踏在时代脉搏上。我望着这如虹的盛世图景,脑海里想起李爷爷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想起隧道里钢钎敲打的夜晚,想起那202座永远朝着铁轨的墓碑。
当最后一架战机融入天际,万千和平鸽振翅高飞。我知道,千里之外的鄂西北群山间,在那202座墓碑的守候下,铁轨仍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微光。它们如同永不弯折的民族脊梁,一头连着先辈们的血与汗,一头牵着新时代的风与光。先辈们的付出,早已化作神州大地上四通八达的铁路网;他们当年“巴山汗水起彩虹,蜀道天险变通途”的豪迈口号,如今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这铁轨上飞驰的中国,从十堰的卡车流水线到恩施的绝壁高桥,从襄渝铁路的悠悠绿皮到武西高铁的“复兴号”闪电,每一寸延伸的钢轨,都在诉说同一个故事:山河终会老去,但故人的精神永远年轻。

作者秦韩,湖北汽车工业学院法学院学生。
责编:槛外人 2025-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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