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宣智:和子饭
和子饭,顾名思义就是把好几种食材混合在一起的小米稠饭,它是山西晋东南地区几千年独有的特色饭,特别是沁源、晋城、阳城、高平一带,更是老百姓都离不开的主饭,几乎天天吃。当然,现在的和子饭已经大为改进,成为了一种美食,全省各地的小饭店几乎都有卖的,甚至在陕西的一些饭店也有它的影子。
1970年我刚从部队复员的那会,出车最多去的地方就是晋城、阳城,因为那里既有钢炭(当地老百姓的称呼,其实就是无烟煤的一种,密度高,耐燃烧),又有铁矿,冶炼铸造业历史上就比较发达,到了“文革”后期,当地的小工业更是搞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是全省“五小工业”的先进典型,省领导经常去当地考察调研,指导工作。作为省革委的一名司机,我也是经常要去的。
1970年隆冬的一天,我们几个司机吃完早饭乘领导们开会无事,就到招待所周边转转。拐进一条小街,一幅奇特景象吸引了我们,许多年龄较大的男女老乡,清一色的黑衣黑裤,破破烂烂,或坐或蹲在朝阳照射的墙脚下,手里都端着各种颜色的大碗在喝着什么。出于好奇,便走上前去询问才知,他们喝的都是合子饭或小米粥。更奇特的是他们都不用筷子或小勺子,两只很脏的手抱着大碗(捎带取暖吧),喝上一口随即就转动一下碗,就这样喝着转着,转着喝着,最后喝完了碗里干干净净,都用不着洗碗了。
和子饭之所以能这样喝,主要源于当地(整个晋东南地区)的小米品质非常优良(以沁县的“沁州黄”为最优),油性大,熬好的粥或合子饭表面都会有明显的油点,加上很稠,都凝结在一起了,所以根本粘不到碗上。当地的老人告诉我们,他们吃饭不叫吃饭,叫“灌”(音)。因为土地贫瘠,只有谷子产量还高些,其他粮食产量都很低,所以祖祖辈辈没有充足的粮食,都是靠喝这个以瓜菜为主小米粥维持生计,几千年了,老百姓的肚子也就适应了,几天不吃和子饭肚子就难受。他们当地的原话是:三天不吃小米和子饭,肚子就隔抽隔抽的(音。当地土语,意思是肚里难受)。
当然,要做好和子饭也并非易事,是要严格按照祖先传下来的流程走。老乡告诉我们:冷水放黄豆,水开后大火煮一会下小米,转中火熬20多分钟左右再转小火熬,一直要熬两个多小时,再放干菜(一般是干豆角、干南瓜、干茄子、土豆等),熬上20多分钟再放适量的新鲜绿色蔬菜,熬上5分钟下少量面条,两分钟后端锅离火;将少量油倒入小铁勺烧热放葱花、盐、调料炒熟,乘热揭开锅盖将葱花连同小铁勺一同插入锅底,“刺啦啦”一声响,(这是很关键的一步)盖严锅盖,片刻再揭开锅盖,就会有浓浓香气扑鼻而来,再倒点酱油搅匀,香喷喷的和子饭就做好了。
爱吃和子饭、不忘和子饭的人不只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人,就连曾经在晋东南抗击日本侵略者的老革命也是一样的。1979年秋,原太岳区(抗日战争时期我党在山西领导建立的抗日根据地之一。以太原到长治的公路为界,南边叫太岳区,北边叫太行区)在太原晋祠宾馆召开太岳区党史座谈会,会议由薄一波主持。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原太岳区老领导、老革命欢聚一堂,回忆整理八年抗日战争,他们在晋东南地区发动群众与日本侵略者不屈不挠的战斗经历(特别是百团大战,沁源围困战等)以及那时候的异常艰苦卓绝的生存环境。
当时省里对这次会议特别重视,生活上尤为照顾,饭菜特别丰盛。记得是第二天中午吧,不知哪位老革命想起了抗战时期太岳根据地经常吃的和子饭,突发提议说能否给他们这些靠吃和子饭坚持抗战胜利的老人们再吃一次,提议一出,老革命们无不鼓掌欢迎,齐声叫好。主管饮食的管理人员不敢懈怠,立即和厨师们商量,购回食材,晚饭就给老人们提供了和子饭,每桌一大盆。你看这些老革命们看到和子饭,一个个像小孩似的,高兴的手舞足蹈,争先恐后地往自己碗里盛。一盆不够就再来一盆,直到老人们满意。此情此景,着实令人感动。想想看,和子饭不仅养育了晋东南的人民,也养育了太岳根据地的官兵,他们就是靠喝小米粥、和子饭在极端艰难困苦条件下和日本侵略者进行殊死的拼搏,最后取得了胜利,因此,他们对和子饭的感情之深那是不言而喻的。
革命胜利了,生活改善了,几十年再也没有吃过和子饭老革命们,现在回到山西抓紧再吃上几天,过把瘾,那是再正常不过了。我想他们不仅仅是过几天吃和子饭的瘾,更是和子饭承载着抗战时期那艰难困苦的战斗岁月吧!
2025年11月13日于
海南波波利海岸
编辑:张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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