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二十六章 内鬼现
炭火的暖意渐渐驱散了浸透骨髓的河水寒气,但李不言心头的冰冷却愈发凝重。他凝视着跳跃的火苗,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夜洛水之下的每一个细节。
斗篷人的诡异手段、训练有素的杀手、军中路数的身法……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线将其串联起来。而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对方是如何如此精准地掌握他们的行踪?
他与福伯的行动极为隐秘,连府中护卫都未曾告知。除非……
“福伯,”李不言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内显得格外清晰,“我们出发前往洛水之前,你可曾察觉任何异样?府中近日,可有生面孔或不寻常之事?”
福伯闻言,眉头紧锁,仔细回想起来。他作为守楼人仆族,对听雨楼的掌控本应细致入微。
“府中护卫皆是多年老人,身家清白。仆役也经过严格筛选……”福伯沉吟着,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若说异样……三日前的傍晚,负责采买的老周回来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说是车轴坏了,在城南车行耽搁了。老奴当时并未在意……”
“老周?”李不言对这个老实巴交、在府中效力了十几年的老人有些印象。
“还有,”福伯继续道,脸色越来越难看,“昨夜您调息时,老奴曾隐约听到后院墙头有极其轻微的异响,前去查看时却一无所获,只当是野猫。如今想来……”
线索似乎指向了内部。李不言眼神锐利起来。如果府中真有内鬼,那就像一颗毒瘤,必须尽快剜除!
“福伯,你去将老周‘请’来,不要惊动其他人。”李不言下令,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亲自问他。”
“是!”福伯眼中寒光一闪,领命而去。
密室中只剩下李不言一人。他闭上眼,尝试调动体内那枚“星核碎片”的力量。与之前催动“观测者”力量的灼热感不同,这股力量更加温和、更加深邃。他将其缓缓引导至双耳,努力去“倾听”这座听雨楼的“声音”。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声音,而是某种……更加本质的波动。
起初是一片混沌。但随着他精神的高度集中,一些模糊的“杂音”开始浮现。护卫巡逻时沉稳的脚步声、远处厨房隐约的碗碟声、甚至是一些仆役沉睡中的鼾声……这些都属于听雨楼正常、和谐的“背景音”。
然而,在這些和諧的底噪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協調的“顫音”。這顫音來自前院僕役房的方向,充滿了焦慮、恐懼,以及一絲……心虛!
就是那里!
李不言猛地睜開眼。幾乎就在同時,密室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和壓低的掙扎嗚咽聲。
福伯提著一個被堵住嘴、捆得結結實實、面色慘白如紙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正是采買老周。他將老周扔在地上,扯掉了他口中的布團。
“少爺!福伯!饒命啊少爺!老奴什麼都不知道啊!”老周一獲得說話能力,立刻涕淚橫流,磕頭如搗蒜,身體因極度恐懼而劇烈顫抖。
李不言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並不嚴厲,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仿佛能直接看透他靈魂深處的恐懼與秘密。
在老周的“感知”中,這位平日溫和的少爺,此刻周身仿佛環繞著一層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力,比福伯那冰冷的殺意更讓他膽寒。
“老周,”李不言終於開口,聲音平淡,卻字字敲打在老周的心上,“你為李家效力十五年,我父親待你不薄。”
老周渾身一顫,哭嚎道:“老爺對老奴恩重如山!老奴不敢忘啊!”
“那你為何要背叛?”李不言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冰冷的失望。
“老奴沒有!老奴冤枉啊!”老周矢口否認,但眼神卻慌亂地閃躲。
李不言不再多言,只是緩緩抬起手,指尖縈繞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純白光芒——那是“星核碎片”的力量。他將這絲力量對準老周。
沒有攻擊,沒有威脅。但老周卻感覺自己仿佛被剝離了一切偽裝,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秘密都無所遁形!那種源自靈魂層面的壓迫感,讓他幾乎崩潰!
“是……是他們逼我的!”老周的心理防線徹底瓦解,癱倒在地,語無倫次地哭訴起來,“他們抓了我那在城外莊子做工的小兒子!說……說如果我不把少爺您的行蹤告訴他們,就……就殺了他!還在……還在後院牆角的狗洞那裡,給他們留了暗號……老奴該死!老奴對不起老爺!對不起少爺啊!”
他一邊說,一邊拼命磕頭,額頭瞬間一片青紫。
果然如此!李不言與福伯對視一眼,眼中皆是冰冷。利用家人脅迫,安插內鬼,留下暗號通風報信……好縝密的手段!
“他們是誰?”福伯厲聲喝問,短刃已經抵在了老周的咽喉。
“老奴……老奴不知道啊!”老周嚇得魂飛魄散,“每次都是一個蒙面人,在……在城南的‘悅來’茶館後巷跟我接頭,聲音沙啞,聽不出年紀……銀子也是他給的……”
悅來茶館?李不言記下了這個名字。這顯然只是一個中間接頭地點,背後的主使者隱藏得很深。
“少爺,如何處置?”福伯請示道,眼中殺機閃現。對於叛徒,絕不能手軟。
李不言看著癱軟如泥、悔恨交加的老周,沉默了片刻。老周雖可恨,但也是被脅迫,且其子無辜。
“廢去武功,連同其家小,連夜送出洛京,安置到偏遠莊子,嚴加看管,永不許再回。”李不言做出了決定。這已是看在其多年苦勞和被迫的份上,最大的寬容。
福伯愣了一下,隨即躬身:“是。”他明白,這是少爺的仁念,也是避免打草驚蛇之舉。
處理完內鬼,密室內再次恢復寂靜。但空氣中的凝重並未散去。
內患雖除,外憂未平。那個隱藏在悅來茶館背後的勢力,以及更神秘的斗篷人,依舊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第二十七章 暗巷血
子時已過,洛京城陷入了沉睡。城南的“悅來”茶館早已打烊,門板緊閉,只有門檐下懸掛的氣死風燈在夜風中輕輕搖晃,投下昏黃而孤寂的光暈。
後巷更是漆黑一片,堆積著雜物,散發著一股餿水與霉味混合的難聞氣味。
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巷口,正是福伯。他換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氣息收斂到了極致,與周圍的黑暗完美融為一體。
根據老周的供詞,那個接頭的蒙面人,通常會在丑時初刻前後出現。
福伯如同耐心的獵豹,蟄伏在陰影中,感官提升到極致,捕捉著巷子內外的任何風吹草動。
時間一點點流逝。遠處傳來了三更的梆子聲。
就在梆子聲餘音將散未散之際,一陣極其輕微、幾乎與貓步無異的腳步聲,自巷子另一端傳來。
來了!
福伯眼神一凝,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借著遠處燈籠透過巷口映來的微弱余光,他看到一個同樣穿著深色衣服、用黑布蒙著臉的身影,如同幽靈般閃入巷中,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然後停在了老周描述的那個堆放破爛籮筐的角落,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就是此人!
福伯沒有立刻動手。他在等待,等待可能出現的、背後真正的主使者,或者確認是否只有這一個接頭人。
蒙面人在角落裡靜靜站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耐,開始來回踱步,腳步顯得有些焦躁。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巷子外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福伯心中判斷,看來今晚只有這一個接頭人前來。不能再等了!
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輕煙,無聲無息地貼近了那個蒙面人背後!
蒙面人似乎察覺到一絲不對,猛地轉身!但已經晚了!
福伯那雙乾枯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手,如同鐵箍般,瞬間扣住了他的雙肩要穴!一股陰寒刺骨的內力透體而入,瞬間封住了他的行動能力和聲音!
蒙面人眼中爆發出驚駭欲絕的神色,想要掙扎,卻發現全身酥麻,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只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
福伯毫不猶豫,將其拖入巷子更深處的陰影中,手法嫻熟地在其身上迅速搜查。
除了一些散碎銀兩和一把普通的匕首,並未發現任何能證明身份的物品。
福伯眼神一冷,手指如鉤,抵在蒙面人的喉嚨上,壓低聲音,如同來自九幽的寒風:“說!誰派你來的?”
蒙面人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和恐懼,卻緊閉著嘴,顯然受過嚴格的訓練,不肯輕易開口。
“哼!”福伯冷哼一聲,不再廢話。守樓人仆族傳承的秘法,可不僅僅是武功。他指尖內力微微一吐,一股更加陰寒、如同萬蟻噬心般的痛苦,瞬間鑽入蒙面人的經脈!
蒙面人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眼球暴突,額頭上青筋虯結,顯然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但他依舊死死咬著牙,甚至試圖咬斷自己的舌頭!
是個硬骨頭!但也從側面說明了,其背後勢力的嚴苛與可怕!
福伯正欲加重手段,就在這時——
“咻!”
一道極其輕微、卻快如閃電的破空聲,自巷子一側的屋頂襲來!目標並非福伯,而是他手中的蒙面人!
那是一根細如牛毛、在黑暗中幾乎無法察覺的烏針!
“滅口?!”福伯心中一凜,反應極快,抓著蒙面人向旁邊猛地一閃!
“噗!”
烏針擦著蒙面人的臉頰飛過,深深沒入對面的土牆之中,針孔周圍的牆皮瞬間泛起一圈詭異的黑色!
好烈的毒!
幾乎在烏針射出的同時,另一道更加飄忽、如同沒有重量的黑影,自屋頂另一側悄無聲息地撲下,手中一道慘綠色的幽光,直刺福伯後心!招式狠辣刁鑽,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
前後夾擊!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對方早已料到可能會有人來查探,甚至可能故意讓接頭人暴露,就是為了引出背後之人!
福伯腹背受敵,手中還抓著一個累贅!情況危急!
但他畢竟是守樓人仆族,歷代侍奉“觀測者”,經歷的風浪遠超常人!面對如此絕境,他眼中非但沒有慌亂,反而爆發出更加凌厲的凶光!
“找死!”
他暴喝一聲,竟不閃不避,將手中的蒙面人當作盾牌,猛地向後撞向那道慘綠幽光!同時,空著的左手短刃如同毒蛇出洞,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迎向了屋頂射來第二波烏針!
“噗嗤!”
慘綠色的幽光毫無阻礙地刺入了蒙面人的背心!那蒙面人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瞬間變得烏黑,散發出惡臭,當場氣絕!
而福伯的短刃也精准地磕飛了射來的三根烏針,發出“叮叮叮”的脆響!
藉此機會,福伯身形如同陀螺般急旋,脫離了前後夾擊之勢,短刃帶起道道烏光,與那兩個突然出現的殺手戰在一處!
這兩個殺手實力極強,身法詭異,配合默契,而且招式狠毒,顯然是專業中的專業!一時間,狹窄的暗巷中,刀光劍影,殺機四溢!
福伯雖強,但以一敵二,一時間也難以拿下對方。而且他擔心動靜太大引來巡夜官兵,出手不免有些顧忌。
必須速戰速決!
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正欲動用秘法,拼著受傷也要將這兩人留下。
突然!
一道清冷的、如同月華般皎潔的刀光,毫無征兆地自巷口亮起!
那刀光並不耀眼,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與鋒芒!後發先至,如同突破了空間的限制,瞬間出現在那名使用慘綠幽光匕首的殺手身後!
那殺手渾身汗毛倒豎,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機,想要回身格擋,卻已經來不及了!
“嗤!”
刀光掠過,血光迸現!
那名殺手的動作猛地僵住,手中的匕首“噹啷”落地。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前透出的一截帶血的刀尖,隨即軟軟地倒了下去。
另一名殺手見狀,亡魂大冒,毫不猶豫地虛晃一招,身形暴退,就要躍上屋頂逃竄!
“留下吧。”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李不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巷口,擋住了他的去路。“秋水”刀斜指地面,刀尖一滴鮮血正緩緩滑落,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妖異的光澤。
他終究是不放心福伯獨自前來,暗中跟隨。果然遇到了埋伏。
那殺手見去路被堵,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猛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就要往地上砸去——顯然是某種發信號或製造混亂的器物!
李不言眼神一冷,手中“秋水”刀再次揮出!這一次,刀身之上那抹純白之色一閃而逝!
刀光並非斬向殺手,而是斬向了他手中那黑乎乎的東西,以及……他與周圍空間的某種“聯繫”!
“啪!”
那黑乎乎的東西還未落地,便被無形的刀氣攪得粉碎!與此同時,那殺手感覺自己仿佛被從這個世界“剝離”了一瞬,動作出現了致命的凝滯!
就是這一瞬!
福伯的短刃,已經如同毒牙般,從後方悄無聲息地刺入了他的背心!
“呃……”第二名殺手眼中帶著不甘與驚愕,緩緩倒地。
暗巷之中,瞬間恢復了死寂。只留下三具逐漸冰冷的屍體,以及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
李不言收刀歸鞘,走到那名被滅口的蒙面人身邊,仔細查看。除了那致命的毒傷,依舊找不到任何線索。
對方行事狠辣果決,毫不拖泥帶水,寧可犧牲棋子也要保全秘密。
“清理乾淨,我們走。”李不言對福伯說道,語氣平靜,眼神卻愈發深邃。
線索似乎又斷了。但這場暗巷襲殺,卻更加印證了對手的難纏與勢力的龐大。
悅來茶館這條線,暫時不能用了。接下來,該從哪裡尋找突破口?
李不言的目光,投向了洛京城那深不見底的夜色。或許,那枚藏在城內的、位置飄忽的“星核碎片”,會是一個新的契機?
第二十八章 碎片引
回到聽雨樓密室,已是寅時將盡,東方天際隱隱泛起一絲魚肚白。
連續的搏殺與追蹤,即使以李不言融合碎片後增強的身體素質,也感到了一絲精神上的疲憊。但他並未立刻休息,而是盤膝坐下,嘗試再次溝通體內那枚“星核碎片”。
與之前主動催動力量不同,這一次,他放空心神,如同一個虔誠的聆聽者,試圖去感受碎片本身傳遞的、細微的“渴望”與“共鳴”。
根據融合時得到的信息,散落的“星核碎片”之間存在著某種天然的聯繫,會相互吸引。他體內這枚碎片,應該能對洛京城內的另一枚碎片,產生更清晰的感應。
他閉上雙眼,將意識沉入丹田。那枚碎片化作的純白能量團,正靜靜懸浮在那裡,散發著溫潤的光芒,如同一個微縮的星雲。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精神,觸碰這團能量。
起初並無異樣。但隨著他精神的高度集中與引導,那純白能量團開始極其輕微地脈動起來,如同心臟的跳動。與此同時,一股極其微弱、卻真實不虛的牽引力,如同蛛絲般,從能量團中延伸出去,指向某個特定的方向!
這股牽引力時強時弱,方位也在小範圍內不斷變化,確實如同之前感知的那般“飄忽不定”。但它確實存在!
李不言心中一喜,仔細體悟著這股牽引力的變化規律。它似乎並非完全隨機,而是受到某種……“潮汐”或者“陣法”的影響,在沿著一個複雜的軌跡週期性移動。
他嘗試在腦海中構建洛京城的地圖,並將這股牽引力的指向與變化軌跡與之對應。
牽引力最強的幾個點,分別位於:城北的皇宮區域、城西的貧民區與舊坊市交界處、以及……城東的貢院附近!
皇宮大內,守衛森嚴,潛入難度極高,且容易引發不可預料的後果。貧民區與舊坊市魚龍混雜,環境複雜,搜尋起來如同大海撈針。而貢院……乃是朝廷科舉重地,平日裡也是文人學子聚集之所,相對而言,或許是眼下最容易入手調查的地方。
而且,貢院……李不言忽然想起,父親李璟生前,似乎與貢院的某位老博士私交甚篤,時常一起探討古籍。那位老博士,好像姓……程?
這會是巧合嗎?還是父親留下的另一條隱線?
他睜開眼睛,將自己的發現與猜測告知了福伯。
“程博士?”福伯聞言,皺眉思索了片刻,“老奴記得此人,名喚程知節,是個迂腐頑固的老學究,但學識淵博,尤其精通金石古籍。老爺確與他時有往來。不過,他似乎是個純粹的文人,並未聽說與‘觀測者’或‘星核’有何關聯。”
“正因為他是純粹的文人,或許才更不容易引起注意。”李不言分析道,“碎片藏於貢院附近,或者與貢院有關的某個人手中,並非沒有可能。我們需要一個合理的藉口,去貢院見一見這位程博士。”
藉口並不難找。李不言身為已故奇人李璟之子,以整理父親遺物、請教學問為名,前去拜訪父親的故交,合情合理。
“老奴這就去準備拜帖和禮物。”福伯領會其意,“今日午後便送去程府。”
“不,”李不言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謹慎,“我們不去程府,直接去貢院找他。程博士年事已高,但據說風雨無阻,每日都會去貢院的藏書樓整理典籍。在那裡見他,更為公開,也更不容易引人懷疑。”
“還是不言思慮周全。”福伯點頭稱是。
計議已定,兩人各自休息,養精蓄銳,準備應對午後的行動。
李不言躺在榻上,卻並未立刻入睡。他撫摸著貼身收藏的青铜羅盤和那卷依舊無法打開的銀色卷軸,心中思緒萬千。
父親留下的線索環環相扣,彷彿一張早已織就的大網。銅魚、羅盤指引他找到第一枚碎片,而碎片又指引他尋找第二枚,過程中還牽扯出了父親的故交……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還是父親早已預見到了今日的局面?
那卷銀色卷軸,又會在何時,以何種方式開啟?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入父親早已規劃好的道路。這條路充滿危險,但也蘊含著揭示真相、對抗“終末”的希望。
帶著紛亂的思緒,李不言終於沉沉睡去。
窗外,天色漸亮。新的一天開始了,而潛藏在洛京城下的暗流,依舊在無聲地湧動。
第二十九章 貢院塵
午後陽光正好,透過貢院那高大卻略顯陳舊的門樓,灑在鋪著青石板的廣場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陳年墨香、舊紙張以及淡淡霉味混合的獨特氣息,這是積澱了無數文人夢想與汗水的地方。
李不言一身素雅青衫,作尋常學子打扮,在福伯的陪同下,遞上了拜帖。門房聽說是已故李璟先生的公子前來拜訪程博士,不敢怠慢,很快便引著二人向內走去。
穿過幾重儀門,繞過莊嚴肅穆的至公堂,後面便是貢院的藏書樓——文淵閣。這是一座三層的木製閣樓,飛檐斗拱,古意盎然,但油漆多有剝落,顯出歲月的痕跡。
剛踏入文淵閣一層那寬敞卻光線不足的大廳,一股更加濃郁的陳舊書卷氣便撲面而來。數十排高大的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略顯昏暗的光線中,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滿了各種典籍。空氣中浮動著細小的塵埃,在從高窗透入的光柱中緩緩飛舞。
一個鬚髮皆白、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背影佝僂的老者,正踮著腳,顫巍巍地想要去取書架頂層的一冊厚厚古籍。
“程博士,小心!”引路的門房連忙上前攙扶。
那老者聞聲回過頭,正是程知節。他面容清癯,布滿老年斑,鼻樑上架著一副以細繩繫著、鏡片厚如酒瓶底的眼鏡,眼神透過鏡片望過來,有些渾濁,卻帶著一種老學究特有的執拗與專注。
“誰啊?”他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
“程世伯,晚輩李不言,家父李璟。”李不言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禮。
“李璟?”程博士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努力回憶,隨即臉上露出一絲恍然與傷感,“哦……是璟哥兒家的孩子啊……你父親,唉,可惜了,天妒英才啊……”
他擺了擺手,示意門房可以離開,然後上下打量了李不言一番,點了點頭:“像,眉眼間有幾分璟哥兒當年的神采。你父親收藏的那些孤本、殘卷,可是寶貝,你要好生保管,莫要明珠暗投了。”
“晚輩謹記世伯教誨。”李不言態度謙恭,“今日冒昧來訪,正是因為整理父親遺物時,發現一些古籍上的疑難之處,百思不得其解,特來向世伯請教。”
說著,他讓福伯將準備好的禮物——一方上好的古墨和一套湖筆奉上。
程博士對金銀似乎並不感冒,但看到那古墨和湖筆,渾濁的眼睛頓時亮了一下,如同孩童看到了心愛的玩具,連連點頭:“好,好!璟哥兒有心了……呃,是你有心了。有什麼疑問,但說無妨,只要是老朽知道的,定當知無不言。”
他引著李不言來到靠窗的一張長條書案旁坐下,書案上堆滿了各種攤開的書籍和寫滿批註的紙張,顯得有些凌亂。
李不言早已準備好說辭,拿出幾份父親手書的、關於星象曆法與上古地理的殘篇筆記,指出了幾個確實頗為生僻晦澀的點請教。
程博士一談到學問,立刻像是換了一個人,精神矍鑠,引經據典,滔滔不絕。李不言本身家學淵源,也是聰慧過人,兩人一問一答,倒是頗為投機。
然而,李不言的心思,大半並不在學問之上。
從踏入這文淵閣開始,他就在暗中全力感應著體內“星核碎片”的牽引!
在這裡!那股牽引力變得清晰而穩定!它並非指向程博士本人,而是……指向這文淵閣的更深處,指向那通往二樓的、陰暗的木製樓梯方向!
碎片,就在這藏書樓的二樓,或者更高層!
他一邊應付著程博士的講解,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文淵閣內除了他們,只有兩個在遠處書架間默默整理書籍的老蒼頭,並無其他人。
必須想辦法上二樓看看!
就在他思索著如何開口時,程博士恰好講到一處關於“河圖洛書”與“地脈星軌”對應的關鍵處,激動之下,猛地咳嗽起來,臉色漲得通紅。
“水……咳咳……我的茶……”他捂著胸口,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隨身攜帶的茶杯已經空了。
機會!
李不言立刻起身,關切道:“世伯您沒事吧?晚輩去幫您添些熱水來。”
程博士連連點頭,指著大廳角落的一個小炭爐和上面的銅壺。
李不言示意福伯照顧好程博士,自己則拿起茶杯,快步走向角落。
然而,他的目標並非炭爐。在經過那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時,他腳步微微一頓,藉著身體的遮擋,目光迅速掃向樓上。
樓梯昏暗,拐角處堆積著一些雜物,上方更加幽深,看不真切。
但體內碎片的牽引力,卻明確地指向那裡!而且,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與洛水河底祭壇相似的古老氣息!
他不敢停留太久,迅速到炭爐邊倒了水,返回書案。
將茶杯遞給緩過氣來的程博士,李不言狀似無意地問道:“世伯,這文淵閣二樓、三樓,收藏的是何典籍?晚輩能否上去觀摩一番?”
程博士接過茶杯,呷了一口,聞言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二樓以上啊……堆放的多是些前朝甚至更早的孤本、殘卷,還有不少各地搜集來的、難以歸類的雜書,很多都殘破不堪了。地方狹小,塵土飛飛,也沒什麼人打理,亂得很。沒有祭酒大人的手令,是不允許學子隨意上去的,怕損壞了書籍。”
他看了看李不言,又道:“你若是對某些特定古籍感興趣,可以告訴老朽書名,老朽幫你找找看,或許樓下就有抄本。”
李不言心中了然。貢院重地,規矩森嚴,尤其是藏書樓,不可能任由外人隨意走動。強行闖入絕不可行。
看來,需要另想他法,或者……等待夜間再尋機會潛入?
他正思索間,文淵閣門口光線一暗,一個身穿淺綠色官袍、面容清瘦、眼神卻透著幾分精明與倨傲的中年官員,帶著兩名隨從,走了進來。
程博士見到來人,連忙起身,恭敬地行禮:“見過劉司業。”
劉司業?國子監司業,從四品下的官員,主管貢院具體事務,可謂是程博士的頂頭上司。
劉司業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程博士,落在李不言身上,帶著一絲審視:“程博士,這位是?”
“回劉大人,這位是已故李璟先生的公子,李不言,前來請教學問。”程博士連忙介紹。
“李不言?”劉司業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異色,但很快恢復如常,淡淡道,“原來是李先生的公子。李先生學究天人,不幸仙逝,實乃我輩損失。李公子勤學好問,頗有父風,不錯。”
他話雖如此,語氣卻帶著一種公式化的敷衍,並無多少熱情。隨即,他轉向程博士,語氣嚴肅起來:“程博士,本官此番前來,是為核查閣中收藏的《前朝會要》殘卷,祭酒大人急用,你速去取來。”
“是,是,老朽這就去。”程博士不敢怠慢,連忙應聲,對李不言投來一個歉意的眼神,便匆匆走向深處的書架。
劉司業這才再次將目光投向李不言,臉上擠出一絲看似溫和,實則疏離的笑容:“李公子若無其他要事,便請回吧。貢院重地,不便久留閒雜人等。”
這已是變相的逐客令了。
李不言心中念頭急轉。這劉司業出現的時機,未免太過巧合。而且他對自己的態度,隱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與排斥?
是因為父親的緣故?還是……他也與那隱藏的碎片,或者某些勢力有關?
線索似乎又變得複雜起來。
他面上不動聲色,恭敬地行了一禮:“是,晚輩這就告辭。多謝劉大人,多謝程世伯。”
說完,他便在劉司業那看似溫和、實則冰冷的目光注視下,帶著福伯,平靜地離開了文淵閣。
走出貢院大門,陽光刺眼。
李不言回頭望了一眼那森嚴的門樓,眼神深邃。
碎片就在文淵閣內,幾乎可以確定。但如何拿到它,卻成了一個難題。
明訪受阻,看來,只能暗取了。
是夜,月黑風高。或許,正是潛入探查的好時機。
第三十章 夜探閣
夜色如墨,濃重得化不開。貢院高大的圍牆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巨獸,將內外的世界隔絕開來。
子時三刻,萬籟俱寂。只有遠處傳來的更夫梆子聲,以及偶爾幾聲犬吠,點綴著這片死寂。
兩道如同融入夜色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貢院後牆的陰影中,正是李不言與福伯。
兩人皆是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根據白天的觀察,西側牆角有一處守衛巡邏的間隙,約有一炷香的時間。”福伯低聲說道,聲音壓得極低,“文淵閣夜間只有兩名老蒼頭值守,通常在前廳打盹,我們從後窗進入。”
李不言點了點頭。他再次感應了一下體內碎片的牽引,方向明確地指向文淵閣二樓。那絲微弱的古老氣息,也比白天更加清晰了一些。
“走!”
兩人對視一眼,身形如同狸貓般輕盈地翻過高牆,落地無聲。憑藉著白天記憶的路線和福伯老道的經驗,他們巧妙地避開了幾隊巡邏的衛兵,如同兩道青煙,迅速接近了位於貢院深處的文淵閣。
閣樓在夜色中更顯巍峨與沉寂,如同一頭匍匐的巨獸。
繞到閣樓後方,這裡雜草叢生,顯然少有人至。福伯找到一扇氣窗,窗欞是木製的,年久失修,有些鬆動。他從懷中取出幾樣小巧的工具,如同一個技藝精湛的鎖匠,無聲無息地撬開了裡面的插銷。
兩人依次從氣窗鑽入,落入閣樓一層那更加濃重的黑暗與書卷塵土氣息之中。
藉著從氣窗透入的微弱月光,可以看清一層大廳的輪廓。遠處前廳方向,隱隱傳來均勻的鼾聲,顯然值守的老蒼頭已經熟睡。
沒有停留,兩人按照計劃,直接走向通往二樓的木製樓梯。
樓梯老舊,踩上去難免會發出“吱嘎”的聲響。兩人將輕功提至極致,腳尖如同點水般輕觸階面,將聲音壓到了最低。
踏上二樓,光線更加昏暗,空氣中的霉味和塵土味也更加濃重。這裡的書架比一層更加密集,排列得也有些雜亂,上面堆滿了各種卷軸、冊頁,許多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顯然很久無人打理了。
李不言閉上眼,全力感應著碎片的牽引。那股力量變得更加清晰、更加強烈!它並非均勻分佈在整個二樓,而是來自於……東南角落,一個靠牆的、特別高大的書架頂部!
他睜開眼,指向那個方向。
兩人悄無聲息地靠近。那書架是由厚重的楠木製成,高約兩丈,頂部幾乎觸及屋梁,上面堆滿了各種大小不一、顏色暗沉的木匣和卷軸,如同一個沉默的寶庫。
碎片,就在那頂部的某個地方!
福伯示意李不言警戒,自己則深吸一口氣,身形如同猿猴般輕盈,手腳並用,藉著書架本身的結構,悄無聲息地向頂部攀去。
李不言守在下方,感官提升到極致,不僅注意著樓下的動靜,也警惕地感知著周圍可能存在的機關或者……其他不尋常的氣息。
福伯很快攀至頂部,他不敢弄出光亮,只能憑藉手感,在那些積滿灰塵的木匣和卷軸中小心翼翼地摸索、感應。碎片的牽引在這裡達到了頂點,但具體是哪一件物品,卻難以分辨。
時間一點點流逝。樓下老蒼頭的鼾聲依舊,遠處巡邏衛兵的腳步聲偶爾傳來,又遠去。
就在福伯摸索到一個毫不起眼的、表面沒有任何標識的暗紅色木匣時,他身體猛地一僵!
與此同時,李不言也感覺到了!一股極其隱晦、卻帶著冰冷惡意的氣息,如同潛伏的毒蛇,驟然從他們身後不遠處的一個書架陰影中爆發出來!
不是人類的氣息!是……“侵蝕”!而且比亂葬崗那些更加隱蔽、更加陰險!
“小心!”李不言低喝示警!
話音未落,那書架陰影中,數十道細如髮絲、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黑色絲線,如同擁有生命般,悄無聲息地激射而出,目標直指正在書架頂部的福伯!這些黑色絲線不僅速度快得驚人,更帶著一種直接攻擊靈魂的陰寒之力!
它們似乎早就潛伏在此,等待著獵物觸碰那個暗紅色木匣的瞬間!
---
(第二十六至三十章,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