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京味杂文系列(52)
刘伙力
如今这年头好了,只要您手里有钱,天天可以过节,随时可以过年,心里想的,嘴里念叨的,要什么有什么,吃什么那都不难。搁我们那会儿可不行,嘴头儿不像现在那么足,看什么都好吃,见什么都馋。
记得小时候,一进腊月,放寒假在家的孩子们就有了念想,天天问家里大人哪天过年呀。虽然离年还有个各把月的功夫,但您猜怎么着;住在大杂院里的孩子们哪,每天都有可能得到惊喜。

这不,老阳儿还没晒屁股哪,头没梳脸没洗,张婶家的二秃子,就叫前院王大妈家的栓子叫出去了。张婶隔着门缝,就听这小哥俩嘀咕着什么。我爸发年终奖了,昨天我妈买了一大包杂拌糖,藏在了我家吊在门外房檐底下的篮子里,今早,趁他们不注意,我偷偷装兜里俩块,给你的。

这有人不禁要问啦,干吗往门外房檐底下吊个竹篮子哪?这您就不知道了,房檐下吊个竹篮子那时候可有讲究了,因为呀,那时候不像现在家里头都有冰箱,好不容易从牙缝儿挤出点钱,准备点过节的干货,一般都是天然储藏,不仅如此,还为了怕买的几条可怜巴巴的带鱼让猫给叼了去。你看见没有,栓子妈肯定没想到,准备过年家里来人上桌的糖果,先让家贼惦记上了。

从腊月初八泡腊八蒜那天起呀,各家就慢慢的开始鼓捣着过年的那点事。不管家里多穷,小年,爸妈都会给孩子几分钱或几毛钱出去花,一分钱买俩糖瓜,二分钱买一根关东糖,奢侈点的一毛五分钱买一根糖葫芦回来。记得小时候到了腊月,住在大杂院里,不时会闻到年的味道。直到如今,还记得妈妈炸的年过火儿。有自己家房顶上接的角瓜炸的,香喷喷的素丸子。撒了芝麻的糖咯吱。用肉皮芥菜疙瘩打的豆浆。还有溜薄脆香卷了花的排叉。

这刚出锅的第一口可不是给孩子们吃的,妈妈会吩咐孩子们;萍子,给你东屋大奶奶送点炸丸子去。三,去给西屋你二姥姥送点炸咯吱。这老北京,过年的时候有个讲究,就是给人送东西的碗,不能空着回来,街坊之间肯定会给孩子们捎回点别的。东屋有工厂上班的,一碗素丸子,换回一大堆按人头购买的瓜子花生。而西屋哪,是纯粹的农户,换回一碗二姥姥儿媳妇从外地老家带回来的山里红。所以,打小我就懂一个妈妈给我讲的道理,叫做舍得舍得不舍不得。
到了年根底下,妈妈会把炖好带荤腥的鸡肉,猪肉,带鱼,分别装进沙谷子,瓦盆里。除了大年三十饱餐一顿,剩下的和糖咯吱,炸丸子一起,要吃到正月十五,以免家里来个人没有东西招待人家。在这期间啊,放少许炖肉加上大白菜宽粉条是一道正月的上等菜。

那时候的腊月,不仅有房檐底下,用草帘子盖着也冻得碰碰硬的大白菜,土堆里埋着的便萝卜,还有一样过年少不了的,就是老屋前种的长得很大的南瓜,角瓜。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妈妈用黄酱绊馅做的大萝卜馅团子,里面加点荤腥好香好香。你是否还记得,角瓜和黄酱炒小虾米拌馅做的包饺子,热气腾腾永生难忘。
一眨眼,又快到了腊月了,脑海里浮现的,还有八仙桌,挑檐炕,玻璃上的冰花,大柴锅里贴饼子,和蒸白薯散发的浓香。
2021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