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援老抗美先遣岁月

作者/姚文礼

     4月19日，是我们原兰州军区工程兵102团先遣队援老抗美50年纪念日，谨以此文纪念本人所亲身经历的先遣队1连在执行援老抗美先遣任务中的战斗岁月，也献给所有参加援老抗美任务的老首长、老战友，祝老首长、老战友家庭幸福、身体安康！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帝国主义把魔爪伸到了越南老挝，为了打破美帝国主义对我国的封锁包围，应老挝政府的请求，国家先后派出了11万筑路、防空、警卫及后勤保障部队奔赴老挝，担负援老抗美筑路任务。这支英雄的部队，从1968年5月到1978年5月，历时10年的战斗中，对空作战95次，击落美帝飞机35架，击伤24架，地面作战中消灭了大量敌特，不仅战胜了敌机轰炸和敌特种部队骚扰，而且在传染病肆虐的原始森林和高山峡谷中，靠铁锤、铁镐、铁锹等落后的生产工具，逢山开路、遇河架桥，通过艰苦奋战，援老抗美部队出色的完成了名垂青史的筑路军事任务，为老挝修筑了7条共计822.4公里的战略公路。在援老抗美历史上最为惨烈的空战就发生在高炮十五师。那是在1971年5月14日中午，已经在高炮十五师阵地上损失了4架飞机的美军彻底疯狂了！在周密侦察以后，派出了多批次的飞机突然袭击我高炮十五师44团炮兵阵地。敌机狂轰乱炸，投下了大量的气浪炸弹、火箭弹，一瞬间阵地上飞沙走石、火光冲天。我炮兵指战员进行了英勇的还击，火炮声、敌机俯冲的呼啸声和炸弹爆炸声交织在一起，阵地上的工事被炸塌，树木被拦腰炸断，浓烈的火焰燃烧在阵地上。44团击落了敌机2架，击伤1架F14战机，我军的损失也是惨重的，44团4连5连牺牲24人，负伤58人。

        援老抗美中，许多指战员九死一生，壮举惊天地、泣鬼神，先后有269名干部战士血洒战场，至今还有215名烈士留在老挝。

    由于保密的原因，这段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史实尘封了50年，一直鲜为人知，直到2020年7月31日中央电视台7套晚8点节目《我的名字叫建军》中才第一次对外公开。我就是在看了节目之后，感触很深，当晚写下了《难忘的援老抗美先遣岁月》一文。

       我的老部队是原工程兵建筑第102团，隶属原兰州军区，在援老抗美时代号为727大队。1974年初，中央军委下达了102团开赴老挝执行援老抗美作战、援助修建等级公路的命令。当时老兵们纷纷传说，我们团可能要去南方执行任务，至于去哪儿谁也说不上，有人说云南，有人说越南，越传越玄乎。1974年2月，兰州两侧山上积雪还未融化，左春茂团长带一组人马，去南方实地考察领受任务回来后，根据筑路指挥部的要求，开始组建先遣队。先遣队主要以一连，六连为主，其它各连抽一人，加上团领导和司政后人员，约400人组成。

  左团长在团部大礼堂给先遣队做动员报告，他对团里近来的传闻做了解释：大家对我们团的任务十分关心，各种消息很多，现在我来证实一下，正像大家所说，我们团确实要去南方执行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刚从南方勘察回来，至于去哪目前暂时保密。我们团的主要任务是在南方某地的战争条件下修筑一条等级公路，土石方量十分巨大，那里无论政治气候、地质环境都很复杂，根本没有路，到处是崇山峻岭、山沟险壑、深林密布、河溪纵横、气候炎热、蚊虫滋生、疾病流行，任务非常艰巨，而且有敌机空袭、匪特破环，所以要先派先遣队为全团的顺利开进开辟道路，也为部队的吃住行和作战施工积累经验，所以大家对此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那边天气很热，有多热呢，你们这些北方兵想象不出来，不光天气炎热，而且毒蛇蚊虫十分凶猛，有“三个蚊子一盘菜”的说法，这个说法虽然有些过分，但也说明当地蚊子确实非常多，而且叮咬很厉害，毒性很大，传播疾病的风险也很高。另外，热带森林疾病很多，像疟疾、脑炎、流行性出血热都非常厉害，是咱们北方兵听也没听说过的。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团长接着说，大家不要恐惧，在那里执行任务的不仅是我们一个团，还有其他军区的兄弟部队，尽管有种种困难，团党委相信，同志们一定会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完成先遣队的任务，同志们有没有决心？有！礼堂里响起了粗犷、有力、整齐的回答。

      我团施工作战的区域在老挝的上寮地区，叫新东线，途经南乌江，地段上有一处长约两公里的石崖，陡峭险峻处有600多米。石崖右临南乌江，如不提前打通，全团就无法按时开进，兄弟部队也不能顺利转场。筑路指挥部要求先遣队提前半年进场，利用雨季打通石崖，以保证全团全线展开和兄弟部队转场，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们一连，张修明副团长、何润田副政委亲率先遣队出征。

    随后，先遣队人员对现有的装备进行了更新，全部配发了新枪，原来的皮大衣、皮帽子、毛皮鞋换成了崭新的棉大衣，配发了人造革皮带和翻毛皮鞋，增发了凉席、蚊帐，对车辆机械进行了更换。整个准备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1974年3月30日，先遣队人员身着崭新的军装，携带新的武器装备，乘车前往兰州西站。兰州军区副司令、副政委、工兵部领导和团里领导亲自到车站为先遣队送行，先遣队人员依次登上列车，从祖国的大西北向祖国的大西南疾驰而去。历经四天三夜的军列旅途，横跨甘肃、陕西、四川、云南四省，到达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部队驻下以后，中国援老筑路工程指挥部在州电影院召开欢迎大会，昆明军区查玉升副司令员宣读中央军委命令，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02团执行援老抗美作战任务，援助老挝修建等级公路，公路总长61公里，时间是从1974年10月到1977年3月，时间约两年半。查副司令说，这是一项光荣的政治任务，是毛主席革命外交路线的需要，你们要为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伟大的祖国、伟大的人民、伟大的人民军队争光，希望你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圆满完成任务！

      散会后，筑路指挥部派人来到先遣队驻地，向先遣队介绍了援老抗美作战的由来，和老挝的政治、地理概况，并通报了敌情。

   先遣队在楚雄主要是进行国际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教育，每晚放两场电影，如《打击侵略者》，巜英雄儿女》。除了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学习出国人员八项守则和三十条规定，出国后外出必须三人一组一杆枪，不准看老挝妇女洗澡等等。

    学习教育十天，于十四日乘汽车携带武器装备从楚雄出发，依次经过了云南的双柏、元江、墨江、普洱、思茅、景洪，于4月17日到达边境勐腊县，18日按照要求摘掉领章、帽徽，把身上的人民币换成代金券。19日上午9时58分通过中老边境线，到达老挝的孟塞接待站。第三天冯友昌连长率一排带一台推土机，先期赶到目的地，张道祥副连长率四排顺楠巴河乘船随后到达。因天气连续下雨，剩余人员二、三排、炊事班由朱家鸿指导员、周全信副连长、范继武副指导员带领，乘汽车23团16台车，拉上物资，在张副团长和金林才副教导员率领下强行出发。孟塞距离目的地120公里，上午乘车行进57公里后，252团一位副团长盛情邀请张副团长带队去他们连队用餐，当时我想，还剩63公里路，晚上就能赶到目的地。吃完饭后，我们继续行进约三公里后，车辆拐入便道，因为天气下雨，道路泥泞，在推土机开出的便道中行进，车辆不停打滑，战士们就用砍刀砍树枝，垫在车轮下，车辆才能慢慢前进，遇到上坡要一个排三十多人才能把车拖上去，遇到下坡，三十多人拽不住一辆车，同志们滚成泥猴，没有一人松手。十六台车，就这么一台一台的拖上坡，又一台一台的送下坡。早上7点钟吃完早饭，晚饭要等到晚上七八点钟才能吃上，晚上只能在路边冒雨休息。整整走了六天，还有八公里才能到目的地。

     这时候车队遇到了沼泽地，不能前行，只好卸下装备物资，部队徒步赶往目的地。周副连长带我们班留下，租了老挝琅勃拉邦省交通部门七艘机动船，因为老挝当时条件很穷，整个琅勃拉邦省只有三台汽车，没有公路，只能放在其他省，我们租的船，每条船每次只能装1000斤物资，整整用了三天时间运送完物资后，我们马上赶到营地开始紧张的建房。房子顶部盖上牛毛毡，四周墙用竹子编成席子围起，房子刚建好没几天，夜里狂风暴雨把牛毛毡吹跑，大家全成了落汤鸡，天亮后，重新用牛毛毡盖房，用竹子编成席子盖在牛毛毡上，再用木头压住席子，这才确保了以后牛毛毡没有被吹跑。睡的床离地面1米2高，四条床腿用铁皮罐头皮包好，防止毒蛇、老鼠上床侵扰。安营扎寨未完就开始了工地清场，需要砍掉所有施工场内的树木、草藤，丛林中旱蚂蟥遍地，蚊子铺天盖地，还有毒蛇、蚂蚁、马蜂、毒蝎、四脚蛇等热带毒虫，对人侵害极大，恶性疟疾、痢疾更是危险，当年法国、日本在印度支那的非战斗性减员就曾达到了70%。老挝正处于战争状态，丛林中匪特活动猖獗，美帝的侦查飞机经常在头上。每天从工地回驻地吃完饭，立即开挖防空洞，以防敌机轰炸。

    我们连开通的石崖紧邻南乌江，江对面就是老挝左派的所在地琅勃拉邦，在石崖左边有一个山洞，是老挝左派弹药库，弹药库下有一十几米深坑，是美帝炸弹所为。弹药库周围的草丛中，到处都是美帝投下的子母弹爆炸后，散落在草从中的钢珠弹，菠萝弹。像雨点一样散落在草丛中，很难被发现，随时可能给人的生命造成危险。在清场中，连队领导要求发现炸弹后即作出标记然后引爆。记得是五月上旬，我带领全班一天搜出127枚钢珠弹，开始一个个引爆，后来发现钢珠弹太多，就捡起来放成一堆一堆的引爆，结果被路过的张副团长发现，批评我说“大个子，你们胆太大了，不能这么干，一定要一个一个的原地引爆。”首长的真情关怀让我现在还历历在目。钢珠弹爆炸后的威力有多大呢。当时在南乌江 边执行任务的舟桥部队两个战友，一个当场牺牲，一个胸膛被炸烂，一只胳膊被炸掉。

      清完场地，看着几十米高的石崖，感到要用四个月的时间打通是不可能的。筑路指挥部给我们派来了爆破专家，指导我们在600多米长的石崖上打了7个导洞，每个导洞再打出两个药库。在打导洞的作业中，战士们腰系绳索吊在几十米高的空中，用钢钎大锤打眼放炮。有的战士手持内燃风钻机在不到一米高的导洞中打眼，洞中空气稀薄，战士们无所畏惧，为了早日打通石崖保证大部队开进，天天冒雨作业，真是汗雨交加，衣服从来没有干过，汗水雨水湿透了衣服，就干脆脱掉衣服光着膀子干。在几十米高的石崖上作业排险，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但同志们都争先恐后的争上第一线，大雨不下石崖，小雨不停工。因为连续两个多月吃不上新鲜蔬菜，缺乏维生素摄入，很多同志出现了烂裆、身上长癣的严重症状，但没有一人叫苦叫累。

     在老挝，一封家书要走半个月，没有电，连队配发的一台熊猫牌收音机因为没有信号也收听不到广播，晚上大家就坐在煤油灯下学习，我就是在煤油灯下用三个多月时间通读完毛选，令我受益至今。

      七个导洞爆破之后把整个石崖劈出一条路形，崖上推土机不能上去作业，大的石块需要二次爆破，爆破后的石头全靠人工一块一块的搬，再用手推车一车一车地翻到江里。石崖上无遮无挡，天天雨淋日晒，在茫茫的原始森林，在波涛汹涌的南乌江边，面对美帝飞机扔下的炸弹，全连同志奋战在石崖上，奋战在新东线的战场上，原始森林的疟疾、痢疾和猛兽，毒蛇毒蜂毒蚂蝗，面对生死考验全连同志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后退。军装上的破洞，那是我们肌肉与石头的碰撞；汗迹斑斑的军衣，那是我们激情燃烧发出的光芒。恶劣的自然环境，锻炼了我们的意志坚强如钢。经过四个月的艰苦奋战，我们终于在9月中旬打通石崖，并修通了石崖两端的道路，粗通了便道，确保了十月份全团的顺利开进和兄弟部队的转场，有力的支援了老挝人民的抗美斗争，以实际行动为“五个伟大”争了光。

      在援老抗美筑路过程中，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模范事迹。我们连队十一班战士陈尕在南乌江悬崖上实施爆破作业时，刚点完炮撤离时，突然发现一艘老挝船只驶进爆破危险区，陈尕同志立即冲回炮区，剪断两个导火索后，还有三个导火索来不及剪，只好用手拔掉排除了危险。事后，陈尕同志荣立三等功。

     这些感人的事迹，得到了老挝人民高度赞扬，琅勃拉邦省交通厅长老坎巴激动地说，我活了60多岁，见过法国人，日本人，美国人，也接触过一些其他国家的援助人员，但从没见过像中国萨海（同志）这样热情友好、纪律严明的队伍，中国萨海为战胜美国侵略者，促进老挝民族独立、增进中老友谊贡献最突出，功劳最大！

      从1974年4月19号到老挝，至1977年1月17号回国，近三年时间，我也先后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新东线先后投入了六个工程大队，用了五年时间完成任务，1978年三月胜利竣工。全线有桥梁32座，涵洞904个，其中南乌江大桥九孔256米是中国援建老挝的最长一座桥梁，至今仍是老挝旅游参观的一道美丽风景线。

      援老抗美筑路是一项伟大的国际主义义务，在全国人民的关怀支援下，在上级的正确领导下，我们连队在极端艰难困苦的条件下，继承和发扬了抗美援朝老一代军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战胜难以想象的困难，完成先遣任务，确保全团的顺利开进和146团的顺利转场，为按时完成新东线施工任务做出来突出贡献，有力支援了老挝人民的抗美斗争，为“五个伟大”争了光。40多年过去，就是现在这些由援老抗美工程兵修建的路桥，还在老挝北部的经济建设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给老挝人民带来了福祉。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抗美援朝的胜利粉碎了美帝国主义企图把新中国扼杀在摇篮的妄想，六、七十年代的援越抗美、援老抗美打破了美帝国主义对我国的封锁和包围。今天，美帝国主义又在南海、东海挑衅滋事，帝国主义逃脱不了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的规律。我们要永远听党的话，跟党走，继承和发扬抗美援朝、援越抗美、援老抗美的革命精神。帝国主义胆敢来犯，必定叫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