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遇见一只城市的麻雀
孔凡翼

一个寒风萧瑟的深秋的早晨,我去区里参加一个会议。刚下公交车,一阵刺骨的寒风掠过,我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喷嚏,惊起了一只正在地上啄食的麻雀。它扑楞而起,飞到路旁的电线上,胆怯地打量了我几眼,然后又犹豫地盘旋而下,继续它的进食。
公交站牌后面是一个小饭馆,门口停着一辆电动车。店主人刚刚泼了一碗泔水。那只麻雀啄食的正是泔水里残存的一点残羹剩饭。
这只孤单的麻雀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的羽毛凌乱松散,毫无光泽;跳跃的姿势笨拙而缓慢,在寒风里不停地瑟瑟发抖。它啄几下便警惕地抬头观察周围的情况,可是,它实在是多虑了。街道上车水马龙,人们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一只又脏又丑的麻雀。
这不是我记忆中的麻雀!
在乡村,每到秋天,成群结队地、密密麻麻地麻雀便莅临田野了。他们就像一阵风,敏捷矫健地疾掠而过,而后倏然停在一片刚刚收割完的庄稼地,争抢着,拥挤着,啄食着地里农民遗漏的谷物。忽而,它们又齐刷刷地振翅疾飞,宛若一片飘飞的云,疾射向远方湛蓝的天空……有时候,他们甚至大胆地自正在劳作的农人身旁掠过,欢快的叫声,清脆而响亮。在广袤的田野上,在湛蓝的天空下,在清泠的阳光里,到处都是它们矫健的身姿。
有恶作剧的少年,拿着自编的网子,试图捕捉住它们。但是它们毫不畏惧,面对张开的网子,只是一个及其优雅极其灵巧的翻飞,便擦着网沿忽闪而过。恨得那些少年大喊大叫,懊恼不已。而它们,这些精灵们,调皮地鸣叫着,继续自由的飞翔。
现在的这只麻雀,形只影单,离群索居,只靠着一点发馊的残羹剩饭充饥,毫无生气,毫无活力。在这个深秋的早晨,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绝望的情绪。
我沮丧地抬头望望天空。城市的天空被高低错落的楼房切割成支离破碎的不规则形。拥堵的车辆,起劲的响着喇叭,仿佛不知疲倦;道路两旁的树木,在城市的喧嚣和深秋的寒风里,瑟缩着,无精打采;旁边匆匆赶路的人群,各个面容憔悴,目不斜视。
乡村的深秋时节,正是挖地瓜的时节。女人用镰刀,把霜打后黑绿相间的地瓜秧,拢成一个个大圆球,露出一条条瓜垅。健壮的农夫,甩掉夹袄,露出黝黑健硕的肌肉,两只胳膊将闪亮的头高高举起。锋利的刃尖,在清泠的阳光下,闪着寒光。随着他的一声大喝,闪电一般,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自瓜蔓断处,没土而入。然后,农夫两个膀子向上一提,一溜长得滚圆肥硕的地瓜便被刨出地面……
此时的田野,消尽了繁华,一望无垠。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以及农人充满了丰收喜悦的爽朗的大笑声……
麻雀不会离开养育自己的土地,看,它们顶着寒风,又来了。千里沃野,暮云舒卷,它们依旧在欢快而勇敢地飞翔。乡村的深秋,没有萧瑟,只有雄浑的旷远和丰足的快乐,还有那一抹飞翔的灵动。
即使在不久将至的冬天,皑皑白雪覆盖了一切,麻雀依然是天地间最活跃的精灵。“雪泥鸿爪”,岂不是最富情趣的画卷?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曾经用笔墨和文字,把他们一遍遍地描摹和赞颂?
我正在发呆,猛然间一个急匆匆赶路的女人撞在我身上。她苍白憔悴的脸上,一双黯淡的眼睛,极其不满的白了我一下,便继续匆忙前行了。那只麻雀再次被惊动,笨拙的飞起,摇摇晃晃飞向远方.有嘶哑的鸣叫,隐隐传来。
我看着它渐飞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这只城市的麻雀,在这个深秋时节,让我回忆起了很多尘封的影像。有些许淡淡地哀伤,袭上我的心头。这淡淡的哀伤却让站在这深秋的萧瑟、浑浊、喧嚣的城市街头的我,心境渐渐明朗起来。
赶紧开完这无聊的会,然后,返回乡村,看一看那些依旧在田野上振翅飞翔的精灵们……
【作者简介】孔凡翼,男,山东济南人,教师。工作之余勤于笔耕,文学作品散见于《济南日报》《齐鲁晚报》《济南时报》《华不注》《历城》等文学杂志及报刊副刊,教育随笔散文多刊登于《山东教育》《济南教育》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