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新柱
家乡,那片虽然贫瘠同样也是深情的黄土地,无论在哪里,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我的睡梦中。梦里的家乡,很美!现实里的家乡,还迫切需要更美的改变。

二零一七年的东风,吹散了酷寒的冬天,吹绿了家乡。一度显得干瘦和了无生机的丘陵沟壑,披上了清翠的外衣,一切显的活泛起来。春天来了,鸟语花香。
老卧家的东邻,要翻新西厢房了。老卧家的两间东厢房,和东邻居共用一道山墙。这不,东邻这么一扒房,老卧早已摇摇欲坠,用于做厨房的两间烂瓦房,彻底成了一堆废墟。土坯和石头,历尽沧桑岁月的椽子和檩条,流年的痕迹,一切皆杂乱,满地是忧伤。以老卧的经济现状,他是万万舍不得扒这两间房的。终归,没厨房了。

很久了,老卧家的院子,仍像经受战火洗劫后的样子,满院子的石头也不清理。老卧的懒惰,懒出祸事来了。一天早上,老卧七十岁的父亲在院子里被石头拌倒了,摔这一跤,摔断了胯骨!老卧的父亲住院治疗一个月,躺在床上几个月。还好,架起了双拐,现在能到外面了。

老卧个头不矮,应该超过一百七十厘米,也算人高马大。头发稀疏,大方脸,高额头,双目无神采。满脸有菜色。城里人和乡下人如果同龄人比较的话,举手投足及言谈举止和文化素质显而易见。最大的差别在于相貌,城里四十岁年纪的人像三十岁的农村人,农村四十岁年龄的人像五十岁的城里人。岁月的风霜在农民的脸上更是严酷无情,尤其像老卧和我们这些漂泊流离的人更显苍老。顺境里的人,日子是生活,艰困人的生活叫生存,叫熬日子。老卧,更是如此。

不全是倒霉的事,三个女儿父亲的老卧终于有了梦寐以求的儿子了。老卧儿子满月那天,吃酒席者寥寥无几,门庭冷落。那天老卧放了八响雷,放了一挂大鞭,脸上洋溢着幸福知足的笑容。
老卧住的房子是主房,东边两间老卧和四个子女住。西边一间老卧父亲和他四弟住。三间超过四十年房龄的主房最多四十平米的样子。父亲和他四弟住一间大约占去十一二平米,剩余的,是老卧一家六口人的独立王国。

同为街坊,我不止一次光顾过老卧的家。走进凌乱的,凹凸不平的院子里,一只栓了铁链的瘦黑狗少气无力的吼几声。几只鸡子,一地鸡毛。老卧主房的门敞开着,有几只鸡跑进屋里了,它们飞到老卧家的小饭桌上,叨食菜锅里的盛菜,碗里的剩饭和馍篮里的馒头。家里没人,我将鸡子赶到屋外。低矮,狭小,阴暗,潮湿,满满当当,杂乱无章,这是最直观的印象!
老卧结婚时的席梦思床垫报废了。孩子们小的时候尿床,床垫早呕烂了。没添儿子以前的几年里,老卧两夫妻,三个一个比一个大一岁的女儿,一家五口,就挤在一张床上睡!那张不堪重负的床上现在变成了六口人。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我不是写文的行家里手,不会编,不会写煽情的文字,我只是如实写我看到的罢了。孩子们再小,加上老卧两夫妻也六口人啊!能休息好吗?能睡的着吗?睡的安心吗,幸福吗?老卧,你睡的心安吗?我是我,我不是老卧,并不知道老卧的心!

老卧有手艺,他是个铁匠!农村俗语说,铁匠动动手,能养七八口。可是老卧的一家的生活好像挺煎熬的。曾经红火热闹的农耕时代已经成为了过去,铁匠行业也随之没落了。老卧学艺不精,生意清淡,早就歇了业。‘’兄弟,跟哥到外面流浪吧,我也是笨人,挣不到大钱的,我挣多少,你挣多少,应该比你在家里收入大些。’‘我对他说。他没听我劝。急中生智吧,老卧做起生意了。

老卧买了两把电镐,一个切割机。干起了专门给人拆房子,破水泥路面,打土窑,打墓的的营生来了。一辆三轮车,几件简单的工具,有活时候,甚至把宝贝儿子拉上,拖儿带女的样子,与逃荒的流民并无二致。老卧好性子,没活时候像懒散的游民在街上游荡,有活时吊儿郎当不当活干,日子紧紧巴巴,生活清苦难有起色。

美丽的春天总是很短暂,春姑娘在一天天的高温高热里放下了编制青春梦想的勤劳双手。夏天来了。

一天中午,在街上乘凉的妻子回家了,她笑的合不拢嘴,给我说起她在街上的事情来了。一群饭罢在街上阴凉处乘凉的街坊邻居,围坐在一起天南地北的拉话。老卧两岁的宝贝儿子不吃饭,拽开他娘的汗衫在吃奶。老卧忽然情绪恶劣起来了。‘’萍儿,别让狗儿子吃奶了,萍儿,盖住你那一对儿黑奶子,你那黑奶子,我咋这么恶心呢?‘’老卧大发雷霆,骂起儿子来了。‘’你看这鳖形老卧,我喂孩子奶,有啥毛病?奶子黑,奶水养儿子呢,你想吃,俺还不让你吃呢!‘’老卧的老婆涨红着脸骂老卧。‘’你这小子,你不是吃你娘的黑奶头儿长大的吗?妈的,你这神经病。‘’一个婶婶骂老卧。人们笑着都散了。

老卧舍得让孩子们吃呢,卖瓜果的从门前过,他从不空手,总要给孩子们买些,偶尔去趟县城,回家时也是大包小包的吃食提回家来。老卧安于现状,好像挺惬意的。
女儿们上学了,家里开销逐渐加大。一天,我在院子里忽然听到萍儿在街上声嘶力竭的骂老卧,我就出来了。‘’一百块钱都拿不出,你去死吧老卧,孩子鞋子这么破了,大姑娘了咋去上学,嫁给你,我萍儿真是瞎了眼了,我真命苦啊!‘’老卧的老婆,那个平时脾气很好萍儿发飙了,她越骂越气,随手从地上拿起一根軟柳枝儿,照着老卧的后背抽打开了。老卧铁青着脸,低着头发稀疏,已显霜白的头颅,苦苦的受着。那萍儿负气回了娘家,半月方回。

二零一七年秋天是个丰硕的季节。老天盛情,雨水充沛,秋作物也不遗余力的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交出了一份完美和欣喜。这个世界上,土地和粮食是最金贵的!生于农村,像尘土一样的新柱,七零年生人,小时候父母溺爱里长大的我,也是吃过两天黑窝头的!我对粮食有一种几近狂热的珍爱。我最恨浪费粮食的人!粮食是不值钱了,逐年行情下滑,农民的种粮热情逐渐跌至冰点。但是我对粮食的爱反而更重了!粮食,命之根也!粮食随然不值钱了,但是,当二零一七秋季,收获大堆的,金灿灿的玉米倒满家里院子的时候,我的心里充满了欣喜,我和妻子的辛苦有了回报,我们的汗水,没有白流!

这个多事之秋,老卧家又出横祸了!
那年秋天的一个早晨。头天晚摔花生睡晚了,早上六点多才起床。刚打开临街的大门,老卧光脊梁,大裤头,踢啦着两只拖鞋,在我家门口正准备敲门。老卧的怀里抱着他那上五年级的大女儿。我真的写不下去了亲爱的读者,我是在泪眼濛濛中写出下面这段话的。

老卧的怀里抱着他十二岁的女儿。那孩子就穿了一个小裤头,光着脚丫子,脸色赤红,头歪在老卧的肩膀上,汗水湿透了凌乱的秀发,晶莹的泪水还挂在脸上。但是,我亲爱的读者们,孩子已经重度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