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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把儿梨
葛喜花著
第五章 甜蜜的日子
第一节 喜日子来临
新郎走了,日子在欢乐的氛围中蹦着高儿往前蹿……
九月到来了,娘就特别着急,去问眼镜和念梨儿到底俩人往哪。反正是不能还一个住打更房一个住河西吧?
眼镜看着念梨儿,意思是念梨儿说了算;梨儿寻思都没心寻思就说:“我搬这里来!”
娘和眼镜都明白,梨儿离开河西那个她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搬到学校附近的打更房,虽然小,但是也算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俺娘如当年的小脚奶奶一样,带着大闺女小媳妇收拾起打更房来了。
九月二十号下午,俺爹来到学校把眼镜叫走了,临走老师让我看着五年级上自习,然后留作业放学。我放学回家,看见俺家门前停了一台非常漂亮的小汽车(其实俺们山里的孩子也就见过四种车,牛车马车不算,一大胶轮拖拉机,二是解放卡车,三是大客车,四,就是公社的212吉普车),那小汽车全身黑色的,锃亮锃亮的,哎吗呀,可真带劲儿,老多大人孩子都围着车看,看见我都问:“朵儿,你家谁来了?”
回家,看见俺家炕沿上坐着俩人儿,穿戴整齐,一看就是城里人,那男的也戴着眼镜,女的穿着用毛线织地大长裙子,鞋跟儿老高了,头发挺长,一个弯儿跟着一个弯儿,起起伏伏,哎呀那个好看!哪像山里头这些人,小姑娘扎小羊角,大姑娘小媳妇都扎俩大辫子,岁数大点儿的都梳冒缨子(五号头),到了四十多岁脑瓜后面梳一个嘎哒揪,这就是山里头女人的一生头发的变迁。
这俩人微笑着跟眼镜还有俺爹唠着嗑儿,那男的把眼镜叫作刘校长。
梨花沟学校随着孩子的增多也新增加了四个老师,眼镜当校长,教五年级。眼镜虽然有了校长的职位,可是山里人都习惯了叫他眼镜老师,没有人叫眼镜校长;人家是外来人,肯定不像山里人这么没章法、没规矩,其实叫校长是正确的。
我躲在一边儿听大人们说话,有点儿听不明白。那男的说他们老校长犯了错误,承认了当年偷着改过眼镜老师的文章,现在已经停职反省了,学校让他俩来接眼镜回省城接替校长职位。
我的妈呀,完了完了完了,我们的眼镜老师,我的天鸣爸爸就要走了?就要回省城当校长了?俺们倒是也好办,还会来新老师,可是俺的念梨儿妈妈咋办嘞?
俺娘早都听出音儿来了,跑到河西告诉了念梨儿;梨儿没上俺家,而是直接去了打更房!
没一会儿眼镜也回来了,梨儿看着眼镜的眼睛,泪眼矇眬。眼镜把念梨儿拥在怀里,低声说:“你在这儿等等我,党和政府给我落实了政策,我以后不退休是不能回到梨花沟了,但是我可以把你带到省城去,咱们俩在那里度过后半生。”
此时的梨儿别无选择,只能边哭边给眼镜收拾东西,收拾到那根晶莹透亮的竹笛儿,眼镜的眼睛里透出柔和温暖的光,都能把冰川融化……
眼镜把笛子放在他经常备课用的小炕桌上,说:“梨儿,让他陪着你。”梨儿说:“你放心走吧,我还有伊朵儿!”
离结婚就剩十天了,新郎官走了,摇身一变,从大山沟子里的小学校长一跃跨到了省城名校,当上了大学校的校长!这下,全屯子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谁都担心眼镜会不会回来接念梨儿――五十左右岁,又当了大校长了,春风得意,啥好女人没有哇?庄稼地里的土坷垃还能入得了眼镜的法眼吗……
所有人都忐忑不安,怀疑一切;而唯有念梨儿最平静,不动声色……
眼镜走的第二天,念梨儿妈妈带着伊朵儿回家拿了些生活必需品,跟伊朵儿俩在打更房过上日子了。每天晚上,伊朵儿在天鸣爸爸的桌前写作业,念梨儿妈妈会给我做好吃的,经常包西葫芦虾皮馅儿的饺子。有一回我问念梨儿:“妈妈,咱咋总吃西葫芦馅儿饺子啊?”念梨儿脸颊绯红,说:“傻丫头,是你天鸣爸爸爱吃!”
我还发现一个秘密,那就是每天晚上睡觉念梨儿妈妈不搂我却搂着竹笛儿,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那是念梨儿妈妈想天鸣爸爸了。 也是,在念梨儿和眼镜的这段儿恋情里起到最大作用的就是我伊朵儿,起第二作用的肯定是那根儿竹笛儿。
睹物思人吗……
第二节 杀出一个大下巴
我和念梨妈妈在打更房生活了快一个月,每一个日子都平静得如无风的海面,一丝波纹都没有……
别看表面平静,背地后蠢蠢欲动的人可是不在少数。不过,人家刘天鸣把~握儿~(“把”和“握”都读作两个音节,“把”读作阳平,“握”读作阴平)地占着那个坑儿……
别说梨花沟这些土里刨食儿的庄户老哥儿,就是大队公社的也都把那颗驿动的心塞回去了。
眼镜这一走,贼眉鼠眼的人都不开始不老实了。眼镜没走的时候就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跟眼镜“单挑”,拉开架子比高低……只要没结婚,谁追到是谁的。结果,他的张扬被俺天鸣爸爸的沉稳给打败了,灰头土脸地走了。
这回眼镜一走,天赐良机――他又回来了。哎呀吗呀,这个人的故事也不短,从头说起吧……
一年前,路线教育工作队下乡蹲点儿,梨花沟来了一个,据说是县里文化系统的,曾经在调演的时候看见过念梨儿,不好意思用“垂涎三尺”来形容他,反正是在心里刻下了一个记号。这人个子贼高,跟黑子有一拼;挺拔健硕,五十多岁的样子;眼睛不是很大,皮肤很白;最大的特点是那下巴老长了――人没到下巴先到了。他刚到梨花沟外号就出来了,估计“李大下巴”这个名小学就应该有了。
他刚来的时候没地儿住,爹就安排他跟眼镜一个炕睡,吃派饭(由俺娘指派挑家境稍好,干净点儿的人家轮流吃饭。一般都是一顿一轮,因为外来下乡工作的吃几顿饭不定,一天一天轮,不公平)。
大下巴原本就是文化系统的干部,搞政治,不会;抓生产,不懂;搞女人呢?嗯,那是比较内行!就梨花沟吧,能入他眼的女人除了念梨儿也真就没谁了……
吃完派饭,回来往眼镜小炕上一坐,俩不大、色迷迷的小眼睛就盯着窗外;看见念梨儿来仓库,他可好,出溜一下子就穿鞋走了。直接跟到仓库,明着帮念梨儿干活儿,实际他想嘎哈,傻子都知道。
念梨儿早就从他那双直勾勾的眼睛里读出了东西,好在他还检点,只动眼神不动手儿。几天以后他找到俺娘说别人家的饭都不好吃,还埋汰,让俺娘直接把他派念梨儿家固定吃饭。娘打了个哏儿,知道这个王八犊子是黄鼠狼子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是人家是县里来的工作人员,生产队没有权利拒绝要求,也得罪不起,只能明里答应,暗里派了小伊朵儿三顿饭都去河西吃。
现在才明白,李大下巴当时掐死我的心都有!难怪,每炖饭都催催催,让我快吃,上学别晚了。嘿嘿,俺娘早告诉俺了,就说害怕坎下老张家的大黑狗,就等着梨婶儿送。有一回李大下巴说:“伊朵儿,你咋不回家吃饭呢?”我精灵着呢,就说:“李叔叔,你咋不吃别人家的饭呢?”
李大下巴早就垂涎那如雷贯耳的“歪把儿梨”了,做梦哈喇子都打湿了枕头!
一天中午,念梨儿弯腰贴大饼子,大下巴倚着门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农村锅台矮,做饭得弯大腰,念梨儿的领口露出一大片白,这瘪犊子,眼睛像长钩了一样,瞪着眼珠子一动不动;念梨儿抬头发现不对……从那儿开始,只要大下巴在梨花沟,她就没穿过开门领儿的衣服。
晚上,俩大老爷们儿往热炕头上一躺,大下巴就往梨儿身上扯。说自己一个月多少工资,老婆死了,孩子都出飞儿了,在县城有四间房子大院套儿……眼镜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个长脸驴是给自己下战书呢!
就眼镜那“反革命分子”的大帽子,让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眼镜和念梨儿那一段儿那个难受劲儿就不用提了……好在下乡时间不长,该走还得走哇。
临走那天晚上,破天荒大下巴没去念梨儿家吃饭,而是自己去冰壶沟老韩头家整了点儿熟食,拎了一斤白酒回来,坐小炕上跟眼镜喝上了。眼镜原本就不胜酒力,大下巴也不逼他,他自己至少喝七八两!
说起大下巴喝酒,那才厉害呢,什么深水炸弹,三盅全会,那都不是事儿;人家最拿手的是酒泡饭――饭桌摆好,别人喝多少,他不喝,搁那儿攒着;到了一定数量了,人家直接倒进饭里面,不用吃菜,就那么扒拉进去了,然后,还能该咋喝咋喝……
酒足饭饱,大下巴说:“老刘,我跟你说,你这是啥?你这是扔把笤帚占个碾子,你耽误别人多少事儿你知道不?你要是不抓紧,别人我不管,只要你一天不结婚,我就一天不放弃!”
眼镜轻蔑地瞅了瞅他,随即又端起了酒杯,心里好像在说:“随你便儿,我倒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