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庄的血与泪
——一个真实的、凄凉的爱情故事
文/周炳炎
地处湖南省衡阳市西南方向五十公里处有座连绵十多公里的大山,古时叫"熊罴岭”,因山上有猛兽熊罴盘居而得名,后来猛兽被猎杀了改名熊虚岭。
在熊虚岭的山脚下有个梧桐庄,庄主人叫周耀廷。小时家庭贫穷,父亲是个农民,种几亩薄田兼做豆腐卖,为了让儿子上学读书,将来能出人头地而日夜劳作,不想积劳成疾,壮年时便撒手人寰。母亲是个勤劳贤淑的妇女,丈夫死后一人挑起家庭重担,省吃俭用,继续让儿子上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何况死了父亲的人,小耀廷每天放学回来总是很懂事地帮母亲干活。在母亲的殷切期望下,刻苦学习,成绩优秀,后来考取了秀才。时值清朝光绪年间,百日维新尝未发生,读书人继续走科举取士之路,但耀廷累试不第。贫穷之家撑不起只读书不事生产的功名之路,科举之路走不通就改学医药,后又经商,在广西、云南、贵州等地买卖名贵药材兼行医,起早摸黑,辛勤经营十年,赚取了十万元,于是回家买田、建庄、课子,平时又乐做善事。
皇天不负勤劳善良人,周家人丁兴旺,生育了四子二女,四个儿子又生育了十男十女,周边人称赞为“十全十美”。第四子吉昌生三子一女,长子少年时病逝,次子德薰聪明伶俐,自幼入学,成年后能写会算,双手能同时打算盘,写文章挥笔立就,又通音律,会击鼓拉胡琴,兼之身材高挑挺拔,肉色白嫩,长辈赞美为"桃花苞苞样”。出外时沿途小媳妇、大姑娘都出来争看帅哥。
德薰在大院子同辈排行第七,晚辈称为德叔。后娶妻付氏,众称七婶。付氏天生丽质,玲珑身段,端庄娴雅,又能歌善舞。小两口夫唱妇随,恩爱有加,时常是"小妹妹唱歌郎奏琴”。情浓时坐到丈夫腿上,很得院子青年男女羨慕。但在满脑子封建思想的婆母眼中却是"骚”,"有伤风化”。不时露出不满言论,有时甚至指桑骂槐。
德叔婚后一年,生了个女儿,取名曼丽,一家生活也算幸福愉快,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过下去,相携白头到老。
但好景不长,在国难的日子里,人民总是在风雨中飘摇。1944年8月,日本帝国主义攻克衡阳后向西推进,途经祁东县(当时属祁阳县)灵官殿,一路烧、杀、奸、掠!老百姓被迫纷纷逃入大山避难,有些来不及躲避的被日本鬼子全抓起来关入牛栏,稍微年轻的女人往往遭到强奸。有几个鬼子在紧邻院子抓住两个女孩,一个10岁、另一个12岁,两女孩被吓得全身瑟瑟发抖,牙齿格格作响,那些畜牲日寇可不管这个,残忍地进行了轮奸。10岁的因流血过多,当场惨死,12岁的被蹂躏得奄奄一息,终身患上妇科病。
七婶正值廾春少妇,姿色动人,因未来得及逃避,被鬼子抓住,尽管极力反抗也难逃魔掌,日寇端枪用剌刀对着她胸膛逼其就范,无奈也被轮奸了……
对于被害家庭来说,犹如天塌,七婶嚎啕大哭,欲悬梁自尽。在外教书的德叔闻讯赶回,夺下绳索,夫妻俩抱头痛哭,两岁多的女儿也抱住妈妈的腿大哭不止……
幸而德叔通情达理,知妻子是被强暴的,有心想原谅她。但婆母怪儿媳败坏了自家门风,死揪住不放。自此几乎天天辱骂,有时棍打,自然看不到一点好脸色。
一天清晨,婆母又对其大声辱骂,并拿着棍子追打,七婶拔腿向槽门(院子正大门)逃跑,不想槽门还未打开,被婆母追上,一阵雨点般的棍子劈头盖脸地打下。此时七婶自知在夫家已呆不下去,遂决定离婚。丈夫见妻子遍体鳞伤,非常伤心,二人哭做一团,又怕妻子以后再遭毒打,无奈只好同意离婚。
七婶自知此去难回,抱住女儿痛哭不止……
几日后德叔把妻子送回娘家,一番互相叮嘱之后,洒泪而别。
德叔回到自家,见女儿哭着要妈妈而倍感凄凉,半月心神不宁,抱着女儿常望天发呆,想起妻子苦难遭遇而泪下,想起日寇的暴行而切齿……
时至1949年初,民国政府招知识青年兵,德叔想起母亲的无情,自己在家难安,不顾父母反对毅然投军离开了家乡。可怜幼小的曼丽失去母爱,现在又失去父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奶奶脾气不好,常常挨打受骂,处境何其凄苦……
时至1951年春,小曼丽长到九岁,一天清晨,奶奶把她从睡梦中叫醒,要她去井里挑水,她揉揉眼睛,穿起衣服下床,挑起二只木桶磕磕绊絆向离家近200米的水井走去,当走到井边,脚踏井边石头拿桶舀水时,不想石板上有青苔,脚一滑掉入井里。因是清晨无人发现,可怜幼年的孩子就这样被淹死了。
时隔不久,本院子一个年轻人去水井挑水,发现井内有尸体而大惊,立即大声呼叫,震动全院子人,曼丽之叔闻声惊警,立即跑到井边,潜入深水把尸体拖出,放在井边橙子树下。这时已逐渐来了许多围观村民。
爷爷奶奶平时关系不好,全靠孙女传递信息。爷爷闻讯,十分震惊,老人踉踉跄跄地走到井边抚尸痛哭,哀伤不己,旁人见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境况也莫不抹泪……
再说七婶被送回娘家也遭受冷眼和院子人背后讥笑。且离婚时已怀有身孕而不知。不久在父兄逼迫下,带着腹中孩子改嫁一位魏姓人,后产下孩子,婴儿不久夭折。后来与魏又生了三子一女。
魏姓人是一个小厂工人,平时与领导关系不好,1957年因犯罪被判刑三年,付氏失去了经济来源,一个女人,既无工作,又无土地耕种,怎能养活四个孩子?万般无奈,只好把与丈夫生的大儿子假说是前夫之子,送到周家交德叔之弟南薰抚养。
再说德叔当兵之后,随着国民党军在大陆节节败退,四九年秋随军到了台湾,自此与家人断绝了音讯。
后来才得知德叔到台湾后,因是普通士兵,无能娶妻,一直独身住在花莲县,因有文化,在台湾当过记者,后来年龄增大,大学生多了,记者当不成了。为了生活,就到饭店当招待。一次花莲县竞选县长,候选人宴请头面人物。德叔在端碗上菜时,被参选人认出他是当年记者,拉他上桌一起吃饭,德叔因自感落魄不好意思而辞谢。
后来为了生计,开了个小家政公司,做些给房屋地板打蜡、刷墻壁等工作挣些工资钱。
光阴荏苒,时令到了1988年,两岸关系解冻,老兵可回大陆探亲,台湾老兵沸腾了,这一天已等得太久了。二月德叔回到阔别四十年的家乡。这时母亲已早几年去世,父亲已双目失明,女儿已早死。一家人见面抱头痛哭……
再说付氏闻前夫从台湾归来,悲喜交集,又闻在台湾四十年长期独身,想起当年夫妻恩爱,恨日本鬼子施暴拆散了幸福家庭,想起长女早死而心如刀绞,更心痛前夫一直独身,深感对不住他。自此常常彻夜难眠,一病不起,忧伤而死。
而德叔在1992年龄近古稀时,才在祁东县双桥镇找了个教师遗孀重组了家庭,夫妻和睦,安然度日。到1999年中期,因查出患肝腹水,为了医药费,只好回台湾享受荣軍免费治疗,妻子随行照顾,2000年元月在台湾逝世。不久妻子将骨灰带回老家安葬,实现了他落叶归根魂归故里的宿愿。
他的亲侄子撰写了一幅对联刻在他的墓碑上,"台海惊涛远,故乡秋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