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狂人的“闰土”文/石岩磊
我上中学时,课本里收录了鲁迅先生的多篇作品,其中的一些人物读来颇感有趣,比如扬言“读书人窃书不为偷”的孔乙己、总是沉浸在精神胜利法里的阿Q、整日念叨着“我真傻,真的”的祥林嫂,还有“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的闰土,他们仿佛就在我的旁边讲着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活灵活现而又诙谐幽默,令我百看不厌,可也有个“人”让我感到害怕,他便是《狂人日记》的主人公。
“今天全没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你看那女人‘咬你几口’的话,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和前天佃户的话,明明是暗号。我看出他话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他们的牙齿,全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吃人的家伙。”“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读着小说里叫人心惊肉跳的文字,我的头皮发麻、后背直冒冷汗,“狂人”满眼都是吃人的人,就连他自己也“未必没有吃过人”,尽管语文老师吐沫星子横飞地宣称:这篇小说是一部向旧社会、旧礼教挑战的“战书”,它被誉为“彻底反对封建制度的第一声春雷”,可我仍对“狂人”心生畏惧,不愿再多看他一眼,没想到步入社会后,竟然遇到过无数类似的人。
有的人颐指气使飞扬跋扈,不允许他人对自己有任何的忤逆;有的人目空一切高傲自大,没有一人能入他的法眼;有的人愤世嫉俗慷慨激扬,大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感;有的人看别人一无是处百无一用,而自己却眼高手低一事无成,这些人往往自我感觉良好,但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其实他们才是吃人的人。
他们在蚕食着别人的自尊,在展示着狂妄的丑陋,在宣泄着仇世的毒素,但是,这些人反而会得势掌权,或是哗众取宠引人注目,究其原因便是他们有逞能的资本,或者是上辈的福泽庇护,或者是超群的一技之长,或是善于纵横捭阖钻营取巧,或是纯属手气十足命好,可无论他们显得多么得强势,总会叫人背后所不齿,任何的背景、特长、运气在人性面前都不过是奇技淫巧,不足以令人心悦诚服。
这些“狂人”其实更像阿Q那般可笑,似祥林嫂那样可怜,如孔乙己似的可悲,他们自以为是的面具后面常常是空虚,因为他们习惯了在人前狂放不羁,就得时时端着架子显得不容置疑才行,谁累谁知道,然而世上哪有傻子,不过是人们在委曲求全装糊涂,懒得招惹是非不计较罢了。大智若愚不常见,大“狂”即傻却是常事,趾高气扬者总是阴沟里翻船,恃才傲物的人大多成了天妒英才的样板,拿训诫当瓜子嗑的牛人时常被自己的失误打脸。
鲁迅塑造的“狂人”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而现实里的“狂人”则多是伤害的施加者,他们视别人的尊严为草芥,不过到头来自己也成了刀俎下的鱼肉,被众人的鄙视剁为了肉酱。我虽不会落井下石补一刀,可仍会尽量远离他们,而又在心里念念不忘少年的闰土,他无拘无束天真无邪,总是给人以清新亲近之感。或许我们每个人心底都有一片散发着青草味道的“闰土”,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没有曲意逢迎的劳神,更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狂人”,有的只是白云朵朵,有的只是蜂蝶翩翩,有的只是笑声朗朗。
2019.12.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