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立德:黄土地上的血性男儿 ——张浩文长篇小说《绝秦书》人物解读之四
文/张建湘
当一身戎装的周立德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老家周家寨时,弟弟周立言在寨门外点燃了迎接的鞭炮,刚来到自己家门口,老父亲周克文也乐不可支地点燃了一挂鞭炮。周家不仅出秀才、出寨子里唯一的“神童”周立功,居然也出了一位“武将”周立德。生于乱世,周家深感兵匪之痛,深知能握有枪械、拥有兵马有多重要。周家两次罹遭匪难,间接地失去两位亲人,正是基于此事,周立德才毅然从军,决定当兵吃粮。他想,只有自己能带兵,土匪才不敢再来骚扰周家,他才能保住周家,保护周家寨。
周立德,这位“明德堂”的大少爷,与他的弟弟周立功一样,父亲周克文原本是希望他们能像自己一样,学一肚子学问,然后“学而优则仕”的,无奈周立德的天性与弟弟周立功太不一样了,对学习毫无兴趣,整天拿着弹弓打飞鸟,而且“腰上经常挂着一嘟噜一嘟噜的死鸟,像古代腰悬人头的大将军一样得意扬扬。”这从小就显露出他黄土地上血性男儿的本性。当他的妻子因匪难吓得流产后,他毅然离家,要走一条与父辈完全不同道路。世事洞明的父亲周克文也非常赞成他的选择,并在送别时吟诵改装的古人的诗句:醉卧沙场君莫笑,从来征战英雄归——这既是对周立德从军的赞许,同时也是祝福与祈祷。妻子春娥把当护身符的“洋菩萨”也给了他。所以,周立德从军既是他个人的意愿,同时也融入了全家人的希望。
当周立德骑着高头大马回到周家寨时,不仅成了全家人的骄傲,还为没有出过“武将”的周家寨注入一股兴奋剂,有人说他像威武盖世的关公爷,有人更是把他比喻成神气十足的赵子龙。历来以稳重儒雅自居的老乡伸周克文,也喜形于色地要骑上儿子的高头大马,去村里悠哉游哉显摆一番,以示心中的骄傲与喜悦,便是那位与他们一家长期少来往的亲叔叔周拴成,也强拉他到自家开的鸦片馆,用周立德的威风八面来装点自己的门面。
当然,如果周立德一直在军阀中那种污浊环境里埋头打拼,也许他一生的道路容易走得多。然而,他的良知与正义让他走了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刚开始,他仅凭着听说冯玉祥的部队“长官不打士兵”,所以就奔冯玉祥的部队而去。刚到部队时,因戒烟事件,误打误撞成了冯玉祥的近侍,加上他的好枪法与粗通文墨,深得长官的喜爱。但他因受古代演义书中的侠义思想影响,心里有一个要当英雄的梦想。于是,宁可离开相对优越的长官近侍身份,去当一个需要一刀一枪拼杀战场的小头目。他所在的部队攻打西安的那一战中,他因出色的枪法,小露锋芒,又成了长官的近侍。让他大显身手的一战,是宋哲元攻打占据凤翔的党拐子一战。于宋哲元来说,周立德是破城的大功臣,他的“挖地道破城”计谋为取胜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然而,又正是他在这场战斗中所起的重要作用,让他陷入宋哲元残忍杀俘的痛苦之中,背上了道义的重压。他毕竟出身于像周克文那样饱读诗书、信奉儒家仁义礼智信的乡伸之家,有着正统的道德底线,对于上级残忍杀俘事件,他寝食难安,如梗在喉。为了自我救赎,他偷偷放跑部分俘虏,并救下了败军党拐子的妻子。他还就此事向父亲周克文请教,希望从饱读读书、博古通今的父亲那里得到精神上的援助。“天下无主,有德者居之。”父亲告诉他,杀俘之人肯定不是有德之人,杀俘的军队也难成仁义之师,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依——父亲的一番话,使周立德远离宋哲元,成了一名守军副营。在镇守一方的小县城里,他仍然想努力主持公道。
周立德最初从军的理想,一是保家,二是报国。但是,生逢乱世和污浊的环境,他的报国理想被彻底摧毁,并痛失了两个弟弟(初版《绝秦书》中周立功也死于粮食争夺一战)。在兄弟三人中,周立德似乎是唯一一个顺利走到人生终点的人——修订版《绝秦书》中他的大弟周立功最后逃亡台湾,小弟周立言死于往老家周家寨运粮赈灾途中。当他最后以“周将军”的身份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寻找“明德堂”,寻找父老乡亲时,出现在眼前的只有衰草寒烟。那一刻,立马废墟,目送残阳,他是否对自己的戎马人生心生疑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