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背景音乐:《梁祝》
文中插图:部分来自网络




原名:陈月兰,女,微信名:佳月,江苏省连云港市赣榆区人,幼儿教师,爱好写作,赣榆作家协会会员,连云港散文协会会员,《印象赣榆》之《赣榆乡土文学》专栏作者,散文在《连云港日报》《赣榆日报》发表,目前主要在新浪博客写连载小说。


消失的虹
文:陈月兰

第十三章
午夜有风有月,星星在眨眼。我流连忘返,不忍离去;你看了又看,不愿翻过这动人的一页。我成了你眼中的一道亮丽风景;而你就在我眼睛里最亮的光线中站着。
——写在前面的话

1982年11月29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的身体又不争气了,说病就病,而且病得这么严重,我有点心灰意冷。面对健康红润的她,我只能说着违心的话,强装笑脸,把她安慰。她对我这么好,我都后悔恨过她了。
1983年5月1日·我知道我活不长了,很害怕死亡,真不想死啊!可是,我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声,它向我逼近了,我只能把这种害怕藏在心中。
每个周末、节假日,她都来看我,还没意识到我会死呢。我情绪不好时就撵她走,可她像铁了心似的,对我越来越照顾,一放假竟跑到我家来了,她把笔记捎给我看,在我面前写作业,我见了就很不好受,可是,我又拿她没办法,假如她不来,我才难受呢。

1983年5月30日·我的病时好时歹,父亲和哥哥们商量好了,决定送我去上海长征医院诊治,我本人也希望快点康复,好回到学校去。如果我还有救,我一定要珍惜生命的光阴,好好做人,我还年轻,还没有真正享受人生;如果就这么死了,实在不甘心,也愧对了父母兄长,生这场病,拖累他们,再不给他们一线希望,我真成了讨债鬼了。
1983年6月20日·在上海的这段时间,我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离家这么遥远,总让人有种与世隔绝之感,我想妈妈,想碧月,真想马上见到她们。我的病况如何?父兄告诉我没有什么,但我没有力气再行走了,我时常感到胸闷气短、四肢无力,这难道是没有什么吗?
1983年6月30日·回家来,没想到会有这接二连三的灾难,我彻底倒下了,我要死了,死神走近了我,我无法抗拒,它吸干了我的血。碧月,碧月,你在哪里?你听见我的呼唤吗?为何不来看我?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1983年7月15日·在医院里躺下两个星期,昏昏沉沉的,总算又活过来了,今天转回家里,心里很欣慰。碧月又来看我了,守在我身边,我的内心对她充满了感激,能在生命中的最后数小时或数分钟里再次见到心中最想见的人,好像连死亡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1983年7月20日·又下雨了,我看见了死神的眼睛和爪子,它带来雷电在追捕我。我害怕,躲进单被中,瑟瑟发抖,想到他日在墓穴中任凭风雨雷电的侵蚀,我将多么无助,多么孤独。活着有人陪着,死了却孤身一个,慢慢地腐烂,化成泥土,化为烟尘。所幸那时没有知觉,不然,我简直无法去面对死神。
家人都瞒着我的病情,说我会好起来的,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没救了。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不想让他们难过,他们瞒我的目的是不想让我绝望吧?我在他们面前是绝不会流露害怕和绝望心理的。
长虹七月二十日的一篇日记分成好几个片段记完,可见他的力气快耗尽了,但又不甘心输给死神。长天揪心地看着七弟在又及中写下的断断续续的经历和心情——

即使还有一口气,我也要想入非非,我的梦还在做下去,对她有太多的困惑,轻易不敢问。让人欣慰的是,她在我身边,每天必来,我有时叫她不来了,她却照来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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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电闪雷鸣过后,大雨倾盆而下……我俩依偎在一起,作了深刻的细致的交谈,我情不自禁地把心里话都告诉了她,她听了后竟然提出一个让我吃惊的问题:她要和我订婚。我用一句玩笑话把她挡了回去,她说出好多理由来,我口中拒绝,心里欣慰,告诉她,我有多感激她。好心的女孩,我怎会没有自知之明呢?我怎能在这最后的时光里玷污她的名声、贻误她的青春呢?我当然做不到。其实,按道理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应该躲起来不让她看见的,可我还是心太软,迁就自己也迁就她,我不想让她将来想起我就感到遗憾,更不想让自己在临死前还要忍受对她思念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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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她竟那么坦然大方地向我作了忏悔。我不经意似的问到那件事的原委,谜底揭晓了,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可恶,而是,而是……唉,我简直不敢相信她是在怎样一种闭塞的环境中长大的,怎么会那样无知?一切都明白了,多年前的碧月又回来了,我们之间的过去和现在终于衔接起来,两人之间多年的空白仿佛重又填上新的色彩……

唉,一切都明白了,又觉得为那么一件小事生那么大的气很不值,白白地浪费了那么多大好时光,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而成为过去,想对她好一点,想疯狂地爱她一次,可已经晚了……唉,就像梁祝的悲剧一样,柳长虹与何碧月,我们是来自天堂的一对金童玉女,一旦开了真窍,知道了自己的来历,面临的将是分离。我已没有时间了,亲爱的姑娘,莫怪我对你大撒把了。
1983年7月21日·昨夜断断续续于灯下写下那些字,竟不觉有多难过,倒感到些许温馨。把她撵走后,我就动手写了,长天哥休息去了,我却因白天太兴奋怎么也睡不着,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我清晰地梦见家中张灯结彩在为我办喜事,我当上新郎官,新娘子自然是她,可是,我穿过一层层帐幔、揭开一道道纱帘,总不见她的影子,她似乎在和我玩捉迷藏,让我怎么也抓不到她,最后,我心急火燎闯进洞房,总算看见她羞答答地坐在床沿上的影儿了,心中一喜却醒来了。唉,梦里不知身是客。我的一生简直就像一场梦,梦中盼望的一切与现实相差十万八千里。或许,我与她前世早已结为夫妻,才会在今世纠缠不清的,也或许,这一切都在预示着来世的姻缘,但总不会是今生的展现。一场欢喜一场空!正所谓,人生好比一场梦。
1983年7月22日·我累了,昨天和今天没有什么区别,昏昏沉沉地不分昼夜躺在床上,明知道她就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气息奄奄的模样,我却无力再和她交流思想,她伴我度过每一个白天,而不能陪我挨过每个夜晚,是我坚决拒绝她来陪伴我,她才很不情愿离开我身边。然而,没有她相伴的夜晚有多难熬,只有天知道。

(未完待续)


消失的虹
文:陈月兰

第十四章
外面,那方方正正的一片,或苍或蓝,似一张幽远的嘴巴,一腔闲语诉说着人间的寂寥;又似静观尘世的窗口,于时光深处,埋藏着一丝凄凉,一点冷淡,将红尘中的一切堪与不堪尽览……
——写在前面的话

1983年7月23日·今天是我二十二岁生日,我的父母竟忘了为我庆祝这个生日,没有长寿面和新衣服,这是天意,一切都预示着我将不久于人世了。但令我惊喜的是碧月没忘,她一早赶来,在我的耳畔轻声对我说生日快乐,我本来昏昏沉沉的意识马上清醒过来,报以她一个由衷的微笑,满眼感激的表情,鼻中却有点发酸,禁不住热泪盈眶,赶紧把脸转向墙里边,背对着她,泪流满面……
我想,我今天流下的绝不是伤心的泪水,而是因为感激和欢喜,她对我可谓仁至义尽,我却不能给她带来一丝安慰,她曾经对我说过她离不开我,每时每刻都想和我在一起,这份深深的眷恋教我拿什么来还给她?明知我对她的迷恋绝不亚于她对我的,可我却难以对她表达出来,因为那样只能徒增她的伤感。
这一天,从早到晚,神志清醒,因为流过泪,心情都很舒畅,除了面对她时有点惭愧和遗憾,我竟像回光返照般振作起来。而她好像再也撑不下去了,见我这样竟趴在我胸前小声哭泣起来,听着她压抑的抽泣声,我竟不想哭,而只想对她笑了,我紧紧地搂着她颤栗的双肩,待她平静下来,看看天已向晚,就松开她,示意她该回去了。她很不情愿地走了,我这时才开始难过起来,但我没再流泪,我只想把我清醒时的点滴感受写下来。

1983年7月24日·今天,感觉十分疲倦,也许是昨天过于兴奋了吧?加上昨夜写日记至很晚方睡,精力透支,导致今天一天萎靡不振。碧月来了又走了,一天里没捞和我说上一句话,只和我的家人坐了一会,说点什么,我也没去注意,直到晚上,我稍微清醒些才听母亲说碧月将用咱家的钱如数还给了我们,我问母亲,她哪来的钱,母亲说是她妈妈喂的两头猪卖了凑齐了这点钱呢。对此我无话可说,大概她家认为借钱还债理所当然,更何况在我等着用钱治病之际这么做是对的,而我却不以为然,我当初动员父母帮她时根本就没有指望她能还给我们,现在她如数还了,在我病体沉重的这个时候,虽说合情合理,却让我于心不忍,我在精神上给她带来的打击就够沉重的了,经济上又让她这么为难,实在对不住她呀! 在她痛苦、迷茫之时,我在哪里呢?过去,未来,我都有愧于她,我欠她的,只怕下辈子也还不清了。
1983年7月26日·白天昏昏沉沉,夜晚却来了精神,对着这本日记有说不完的话语。
这两天,碧月来了走了,我几乎无视她的存在,没精神理她一句,即便是清醒着,也不愿多说什么,我在试着让她摆脱我的精神压力和我给她带来的种种负担,我成了她的牵挂和负累,实在是我的不对。
然而,我又不敢理直气壮地赶她走,她的内心已经够难过的了,我不能让她更加伤心,只能尽量淡化我们之间的感情,让她以后不至于因为失去我而痛不欲生。

1983年7月28日·我对她的冷淡终于起到一点作用了,昨天和今天,碧月都没再全天候出现在我面前,而只在午后来我家坐了一会,问我早上吃的什么饭,我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胡说一气,明明吃了面条,我却说吃了稀饭。
母亲在一边听我胡说八道,竟泪水淋淋地对她说:“这孩子又犯糊涂了,他这样好一阵歹一阵的说话不作主。唉,得了这个病,做父母的又能怎么办?抱石头砸天也晚了,谁也救不了他。碧月,好闺女,以后,你不要再来了,你常常来,外人会说闲话的……”
碧月听了母亲一番话,也流下伤心的泪水,她一句话不说,冲母亲点点头,站起来要走,我屏住呼吸,本来不想挽留她的,却在她即将离开之际望着她孤零零的背影感到内心一阵绞痛,于是,忍不住低唤她一声,她返身扑到我面前,惊喜地注视着我问我还记得她么,我笑了,伸手拭去她眼角眉梢的泪水,冲她点点头,表示记得。她破涕为笑,伏在我的肩上又与我耳鬓厮磨一番,也许对我已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可说了吧,只低低地唤着我的名字。见她这般喜悦满怀的样子,我沉重地叹了口气,对她又心疼又无奈,想到我柳长虹何德何能,竟赢得这般尊重和关怀,只要我给她一个微笑,她的天空马上就多云转晴了,我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对自己心爱的女孩太吝啬呢?只这一转念间,我对她又动了恻隐之心,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亲吻着她的面颊,再次紧拥着她,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1983年7月30日·这两天,对碧月又恢复了冷静的态度,没敢再表露我对她的感情,前天下午一阵冲动过后,心里隐隐作痛,想到我这不是爱她,而是害她呀!我真糊涂了,这么对她好一阵歹一阵的,只能让她更伤心啊!所以,两天来,我很矛盾,想对她说点绝情话又没敢,想向她表示我内心强烈的爱意也没敢,我只是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任她为我擦洗身体,按摩我那两条抬不起来的腿,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只有对她的依恋去不掉……
1983年7月31日·日记,我的好朋友,我只怕是最后一次和你交谈了,这些天里,身体很不适,心情却很好。碧月的每一次到来,都仿佛给我注射了强心剂一般,使我振作起来。我想,我和她的缘分没有尽,如果真有来世,我定会找到她,把我对她的爱表达得淋漓尽致。自十天前和她进行了一次长谈,后来基本上没再交流思想,倒是显得平静多了。我不想徒增她对我的记忆,更不愿让她对我产生依赖,因为我的生命到了尽头,她还有长长的路要走。
纵然思想脱离了躯体,也不能让痛苦的感觉消失。亲爱的日记,我受尽了病痛的折磨,只有到此止笔了……

长天合上长虹的日记本,已是傍晚时分,他联想到长虹病中碧月的表现,一切都明白过来。想到长虹虽然早逝,但经历过这场恋爱,也不枉他活在世上二十多年。
这个夏天即使再难过也过去了,又到了开学的日子,碧月的心却还在滴血,她实在承受不了失去长虹的痛苦打击,把自己关在家里,终日陷入悲哀痛苦中,多少次梦里把他找寻、呼唤,可他在哪里呢?她考上了市师范学院,离家之前本想去看看柳家父母,同时再看一眼长虹住过的地方的,可一次次来到柳家门前都是铁将军把门,打听到柳家父母都住到城里去了,她只好泪眼汪汪地返回。
秋风乍起,黄叶遍地。柳家那座房子空在那里,显得十分荒凉。碧月还不死心,于一天傍晚再次走近柳家院门,不料院门洞开,天色已暗,谁会在里边?她跨入院门,一步步向堂屋走去,刚走到门口,突然发现屋里亮了灯,那是长虹的房间,她的心猛烈地跳起来,站在门外,平静自己,轻声问:“谁在里面?”
长天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出来迎接,看到碧月一脸凄惶地站在那里,连忙邀请她进去。

碧月踏进房门,目之所及的是长虹书桌上那本红色封面的日记,它太耀眼、太鲜亮,以致吸引了她的目光,于是,情不自禁地奔过去,看着它问长天:“这是长虹的吗?”
“是长虹的日记,写给你的,你拿去看吧。”长天坐在长虹的床边,请碧月坐到一把木椅上,冲她点点头,告诉她。
碧月如获至宝,将那本日记捧在手中,轻轻地抚摸它,仿佛又见到长虹本人一般,感到亲切温暖。她欣慰之际,又心酸落泪,泣不成声。
“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吧。”长天见她这样伤心,沉声劝道。
“大爷大娘好吗?”碧月抬起头,泪水淋淋地望着长天,哽咽着。
“还好,都挺过来了。”
“我明天就去学校报到了,到时抽空去看望他们,你把地址告诉我好么?”
“不用了,碧月,你安心上学吧,别耽误自己。长虹已不在了,你也别再惦记我们一家,要以学业为本。”
“别说了长天哥,我懂你的意思,请你代我问候二位老人,碧月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好吧,天已晚了,我还要赶回去呢,你且请回吧。”长天站起来对碧月说道。他这么狠心地撵她走,是不想再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这女孩太重感情,让他见了都要伤心。

碧月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她知道,长虹不在了,这里不是他久留之地,再待下去只有徒增伤感。她站起来,环视一眼长虹曾经住过的地方,无声地告别长天,回到家里,坐于灯下,翻阅长虹的日记,一口气读完了它。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难得长虹都把它仔细记在这里,读它,就像在听他说话,重温旧梦,且喜且悲,现在她总算明白了长虹对她的感情,他的字里行间都透出了那份浓浓的情意,善良而又厚道的长虹至死都在安慰着她,教她如何不怀念他?
夜深人静,月落鸡啼。碧月彻夜难眠,心潮翻滚,思绪纷纷,百感交集,于灯下写了一首诗给早逝的长虹,这首诗便写在长虹的日记里,题为《别》——
痛苦和欢乐竟是同一个源头,
如今我才悟出了其中的缘由,
生活中最易编写的是痛苦的故事,
只要有一个触目惊心的“!”
最难完成的却是结局圆满的喜剧。
谁都会劝说她不要忧伤,
但谁又会给他人以快乐?
人生难道真的是短暂幻想的序曲?
可堪回首,欢声笑语,似未消逝,
美景如画又如梦如过眼烟云……
只有咸涩的泪是真切的,
真切的就像粘在我的舌头上。
你会记住那梦幻般的日子吗?
我已向你忏悔,
因为我也有记忆。
但一切都笼罩着悲歌一样的雾……
碧月写罢,掩面哭泣。倘有来世,她定要以此为信物,找到长虹,把她对他那片赤诚的心剖白。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