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久违的乡音
文/司玉传
乡音是一把黑黑的泥土,飘荡起来,有一股醇醇的沂蒙山风味,撒在地里,裹住了颗颗饱满的小麦种、玉米种、白菜种……很快,它们发芽,茁壮成长;乡音是一种期盼,它游走在麦穗上、玉米棒上,散出清香;乡音是一种牵挂,父母的深深思念拴在外出的儿女的身上,“儿行千里母担忧”;乡音是情愫,它拐过墙角,转过街头,穿行在大街小巷、农舍、小园;乡音是一声浑厚的或者清脆的“卖豆腐喽”,余音跳过院墙,穿透房门,招来王家大婶,李家媳妇,孙家婆婆……端着黄豆,走出院门。
儿时,在街头听到拨浪鼓“嘭嘭咚、嘭嘭咚”的有韵味的敲击乐,会把光屁股的孩子们引出家门,手里攥着母亲梳下来的头发或者碎布条,追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换泥哨和小糖豆。有时,一声“磨剪子,戗菜刀”,会把大娘婶子们唤到街上,与磨剪子的手艺人讨价还价,最后,满意地拿回已修理好的家什。

“磨剪子,戗菜刀”也是戏剧《红灯记》里的唱词。那时,听来十分新鲜。随即,有小朋友就学唱这一句,从幼童鲜嫩的嗓子眼里喊出,萦绕耳畔,纠缠心灵,别有一番情趣。
从我记事起,没有真正见到吆喝“磨剪子,戗菜刀”并以此为生的手艺人。但我能想象得出来,这种手艺人都非常机智,大都能说会道,要不怎么能走村串巷挣钱养家呢。
最近,我回了趟老家,当我站在小院里,静静地看杏花盛放的时候,一声沙哑的“扎簸箕笎子喽!”从街头穿进院门,塞进院子里,这个喊声有二十多年没有听到了,确切地说,现在做这项生意的人太少了,几乎没有,今天有这位游走乡村的手艺人过来,吆喝几声,招揽乡民修修簸箕,扎扎笎子。簸箕笎子都是乡人们干农活不可少的家什,扬场、装粮是很方便的。现在听到吆喝声,十分亲切。吆喝声像一种“磁石”黏住乡村里妇人们的欢声笑语。
这时的乡村便有了一种热闹,一种幸福,一种祥和及灵气。

时光荏苒,几十年的改革开放,经济飞速发展,使乡村变了脸面:土坯草房不见了,滑溜的石阶路没了影儿,村头池塘相连的小石桥也销声匿迹,村中几棵古老的大槐树、皂角树早已化为灰烬,保护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樟树转眼间灰飞烟灭。辘轳水井的小园已经寻不到半点影子,那曾是多么好的去处啊!如今,它们所处的地方早已变成成排的平房,宽宽的水泥路。尽管如此,那种野野的、暖暖的乡音哪里还能找到?
寻找乡音,就是一个人去怀旧。回望它时,时间越久,越有美感。就像一坛陈年老酒,岁月越长,滋味越浓。那种拨浪鼓的声音、那种磨剪子戗菜刀的吆喝声,也许一去不复返了。此时,“扎簸萁笎子”的吆喝从院外传来,有一种浓浓的思乡情愫在缠绕,挥不去,逮不住,从心灵飘向清空。
只有感知过乡音的人,才能懂得乡村的温馨、博大与厚爱。其实许多乡音会牵出缕缕苦涩,只不过这些苦涩放在近处,审视起来有了一种美感而已。
一声“扎簸簯笎子唻”招我走出小院,我只看到他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