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底线
文/青春
张琳今年七十四岁了,近来感觉身体每况愈下,他时常想起天国的父母,眼前的儿子和城里的挚友。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他拨通了挚友李华的电话......
一个闷热的上午,张琳伫立在村口的树荫下翘首以待,终于,他看见两鬓霜白的李华向他走来。
张奶奶精心准备了几个家常菜,张琳打开尘封已久的柜锁,拿出来一瓶老酒,三个老人边喝边聊。他们说到饥荒的年代里是怎样死里逃生,说到文革时期进“学习班”的情景,说到勤劳治家,说到儿女的教育,说到他们的身体...... 时喜时悲,时亢奋时低落。在芳醇的酒香中,他们唠着,用苍老的手指一页一页地翻着岁月。
“老李,真羡慕你呀!儿子成才了,在大城市工作,房子车子都买了,你也有退休金,安度晚年了,有福之人啊!”张琳端起一满杯酒,一饮而尽。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儿子读了七年大学,结婚生子,买房买车,我积攒的养老金全都给儿子了,这不,买房还欠下不少钱呢!我和老伴只想把身体照顾好,一是不想给儿子增加负担;二是多活几年还能给儿子还些外债。”李华呷了口酒,平静地说。

说话间,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而近,突然停在门口。
“哎呀!来客了,李叔叔好!”一个一身烟酒味的人边停摩托车边说。他就是张琳的儿子——张元宝。
“元宝来了,我正要向你爸问起你呐,这几年在哪里发财了?”李华笑着说。
“发财?我倒是想发财,可是发财不想我呀!哎哟!爸还有老酒,你咋放那么严实呢!我都没有发现。”张元宝拿起一个空杯,倒满了酒,一仰脖咕嘟一声一口喝下。
张奶奶用毛巾擦了下头上的汗,起身去了厨房。李华呵呵地笑着,张琳一言不发。
张元宝弯着腰,用张奶奶的筷子夹了口菜,边吃边说:“爸,再给几百块钱,朋友打电话约我去打麻将,三缺一,救场如救火,我得赶紧去!”
“银行也有缺钱的时候,你爸又不会印钱,哪能天天有钱!”不知啥时候张奶奶站在元宝身后。
“妈,这话说的!不就是我做生意亏了本,你们替我还了点高利贷,我出去打工,你们给我出了几次来回的路费,孩子上学给拿了点学费。老爸年轻时做生意存的有钱,钱最终还不都是我的!再说了,养儿防老,到老了你们还指望我呢!我不是没有发财吗?等我发了财就孝敬你们。”张元宝又倒一满杯,咕噜一声又一口喝完。
“滚!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呢!家门不幸啊!老李,你别见笑!”张琳手颤抖着,用酒杯重重地磕了一下桌子。
张元宝两眼通红,他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学着《沙家浜》里唱腔哼唱着:“这老头,一点面子也不给......”然后,他迈腿骑上摩托车,在摩托车的咆哮声中,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酒在张琳的胸膛里燃烧着,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烧成了灰烬。他涨红的脸把头发映衬得更加雪白雪白!几行浑浊的老泪翻越一道道皱纹洒落,潮湿——种满了胸前。
刺鼻的酒味飘满了屋子,空气仿佛已经凝固。张琳在沉默,李华在沉默,张奶奶也在沉默。只有屋后的蝉在拼命地叫着:“知了,知了,知了......”
这桌菜没有少多少,酒却喝了个精光。
“子不教父之过啊!”张琳摇着头遗憾地说。他似乎有了几分醉意。李华很清醒,可是,他连一句安慰张琳的话也说不出来。
李华临走前,看见张奶奶伏在床边,用湿毛巾给张琳擦额头,她的背愈发地显得佝偻了。蓦地,李华想起了已去儿子家多日的老伴,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