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赋

乙酉年秋，与友登华山。至北峰，凭栏远眺，山风骤起，凉意袭来。友忽问：“古人宋玉，作赋谓大王雄风与庶人雌风。兄可知风乎？”

余指簌簌之山松，回道：“君立高山之巅，风起于幽壑，形如伏虎，深潜在林，草木惊动，咆哮而出。扫石壁，舞松柏，翻云涛，雏鹰乘之而起，群峰闻之思动。尔后，退走遁伏，去势犹劲。夫此风，凌无形而力千钧，藏空洞而知进退，乃隐风也。昔日范蠡、张良横空出世、功成乃隐，可与媲之。”友频首而语：“山有风则显其峻。另有说乎？”

对曰：“君观沧海之边，风起于激水，形如盘龙，耀然水央，倘萧弥漫，浩荡而至。卷巨澜，拍长岸，割礁石，群鱼簇之而跃，燕鸥众之齐翔。其时，往返不懈，周而复始。夫此风，驾于涌浪而起势，昭于华众而聚力，乃显风也。世之雄杰顺时济世，一呼百应，可与媲之。”友曰：“水无风乃死水也。更有说乎？”

余叹道：“君行大漠之遥，风起于流沙，形如游蛇，匍匐暗行，忽露狰狞，狂嚣而袭。裹石砾，移堆丘，漫苍茫，走兽仓惶而避，行人胆丧而迷。稍逊，黑云压顶，冷雨磅礴。夫此风，惨其心于不查，丧其志于不明，乃逆风也。安知张骞出塞，茫茫千里行，而不喟然感此风焉。”友侧目，言道：“君所谓风，皆借古抒怀而发。吾辈乃芨芨草民，安知风乎？”

对曰：“君居田巷之深，风起于阡陌，携沼泥之息，吹杨拂柳，婆娑稻菽，抵叩窗棂，鼓贯庭堂。其时邀家人围坐檐下，与风共席，青豆浊酒，语话桑麻，其乐也融融。夫此风，贵在贫富不弃，苦乐不择，乃万众气象。故风无处不及也。”友问：“炎炎烈日，万里无云，可有风乎？”

余曰：“君可策马扬鞭，风必迎面而至。迎风痛呼，气如贯喉，衣袖鼓动，长发直飞，心焉不随风动也。夫风者，起舞于天地之间，迂回于万物之隙，时缓时急，时柔时戾，忽而有声，忽而无踪，张可愈坚，遁可息偃，若人之性气也。古人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人满则骄。而风满则鼓，得风则乘。畏风之人自畏，乐风之人自乐，唯临风自悟耳。”友不语，惘然出神，兀自闭目而思。

余仰峰而望，不禁自言道：“宋玉言大王与庶人之风，后人或谓献媚之词，或谓警君之言，且不论也。然王风以民风为基，民风以王风为领，相济相融，相生相存，乃成天下蔚然之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