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泡”人生文/石岩磊
我小时候的农村,大人舍不得也没钱给孩子买玩具,我们大多是就地取材找乐子,最常见的是打土坷垃仗、捉迷藏、堆雪人,可这些都是集体活动,没有什么值得个人炫耀的资本,而每年进入腊月时,我们便盼着能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足球”。
那时家家养猪,喂上一年的青草、地瓜秧子和剩菜剩饭,就能在过年的时候吃上肥美的鲜肉了,而小孩子们更是会兴高采烈地跑到屠宰场,眼巴巴地看着平时“哼哼唧唧”的大猪变成一段段的肉块,等着大人们取下猪尿(读suī )泡,也就是膀胱,然后吹足气,再用麻绳扎紧口,一个货真价实的皮球便做得了。
我们会互相攀比看谁的又大又圆,羡慕完别人的,转身还是觉得自己的最好,捧着泛着油光的“气球”,还真舍不得放到地上,生怕被弄脏了,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始踢球,孩子们也就纷纷撒手欢快地玩开了。不一会儿,雪白的皮球就变成了“黑球”,粘满了土渣、沙粒和碎草叶,回家时还不忘抱起它在青石板上蹭两下,去掉污秽尽量露出底色。
每天放学后,孩子们都会带着球出来玩,十天半个月后,大概是因为油被慢慢地磨没了,皮球不再脏兮兮的难看,反而变作半透明状,有种磨砂般的质感,也不再沾染地上的灰土,只是皮质越来越薄越来越脆,终于有一天在大脚用力时,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那球泄气后化作两层皮囊,失望之余只得讪讪地凑过去跟其他孩子一起玩。
回想童年往事,唏嘘时光荏苒的同时,我不禁想到:自己的前半生不是跟猪尿泡有许多相似之处吗?孩童时期懵懂中满是无邪的稚嫩,对外界充满好奇,而又害怕光怪陆离的花花世界对自己造成伤害,小心翼翼地偷窥着,而长大成人后,不得不跻身社会染缸,红的、黑的、黄的、白的各种颜料从四面八方涌来,分不清身上哪块是主动漂染的,哪块是被动浸渍的,但肯定已面目全非,在身不由己间随波逐流。
步入不惑之年,渐渐厌倦了你争我斗的处心积虑,厌烦了你来我往的礼尚往来,仿佛是磨平了个性的棱角,而更似要探寻真实的自我,抖落掉身上的尘埃败叶,倾听到了内心的脉动,不再眼睛向外观世界,而是目光向里求自省,脸上少了不由自主的皮笑,嘴角多了一丝自然的上扬,不再细辨耳畔的风声,一心要找回真实的自我。
50岁的确是人生的分水岭,知天命之际我也更加关注起身体这部机器,清醒地认识到:生命才是命运的载体,才是人生的托盘,没有健康的体魄其它都将清零。漫步在公园时,蹲下身和花花草草谈心,倾听它们的传奇故事,欣赏到每片枝叶的美艳;徜徉在路边时,望着熙来攘往的人流,揣测着他们的焦灼与祈盼,参悟人世间的沧桑冷暖。
展望余生,我同样会如那儿时玩的“皮球”一样,不知何时便悄然地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可它带给我的欢乐却镌刻成了唱片,放到留声机上便能发出咿咿呀呀的稚嫩音响,而经历过的半个人生,也从一尘不染到物是人非,再到超然物外的返璞归真,仿佛是轮回的宿命,又似是因果的必然,可不经风雨难见彩虹,所有的蹊径兴许都是不能绕开的行程,所有的磨砺都不过是硌脚的鹅卵石,给人们留下值得追忆的五味杂陈,我也便在回味中释然了。
2020.1.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