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
水云居士王子
关于鸟,我有两段最深刻的记忆。一个是童年记忆,一个就是成年记忆。
我生长在北方,记得小时候,每到冬天,便有大量的苏雀(麻雀)不知从何处飞来,到山林、原野觅食。它们往往成群结队,很少单独活动的。
在城里,时常会听到一阵鸟叫,走出门,仰望碧蓝的天空,会看到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一群鸟,铺天盖地,欢畅鸣叫,颇为壮观。有时,它们会停留了一阵,然后飞走。这时总会有几只倒霉的鸟,误中了人的圈套,被滚笼滚住。滚笼是一种用小方木条和细竹签扎成的,因个人所好,或复杂或简单,扎成各种不同的形状。上面做一两个能滚动的机关,里面放上谷穗,当作诱饵。笼子里再放上一只叫声响亮的鸟,人们管它叫"油子"。把这个鸟笼子高高挂起来,鸟群经过的时候,“油子”就在笼子里使劲叫,听起来好像在拖了长音叫"娘——娘——""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鸟群就在上空打个旋,然后纷纷落下,直到有鸟因挡不住诱惑落入"陷阱"。 玩这种把戏的人大多是半大孩子,当然也有成年人。他们的目的,就是觉得好玩、有趣。但如果有别的目的,那手段可就非同一般了,他们发明了一种粘鸟的办法。 他们用极细的丝绳编成了网,在山林等处张挂在树上,下面放上几只有"油子"的鸟笼。鸟群经过的时候,"油子"一叫,鸟们就往下落,却往往因为看不见细丝网,一头钻进网眼,怎么也挣脱不出,于是就成了人们的"俘虏"。人们捉这么多鸟干什么用呢?你到集贸市场去,会经常看到有人在卖鸟肉,那是全褪了毛的,几十只被穿在一起,一板一板的。捉鸟被当作生财之道了。其实也值不了几个钱,但却是几十几百个小生灵啊!
我小时候也玩过鸟,以后,年纪大了,也就不再玩了,也渐渐有了点环保意识了。原以为自己在这方面做得还不错,但到上海后,经历了一件事,使我激动不已,自愧弗如。
2002年初到上海,我住的是区教育局基建处管辖的职工宿舍,位于古北路天山路夹角的"古北五村"小区里边,是一栋六层的楼房,在厨房和正房之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当中有一个自行车棚子。棚顶刚好与公共厨房的二楼一样齐。院里有两棵挺拔的水杉,院外有几棵高大的梧桐,这几棵树浓荫蔽天。上面常常落了麻雀。鸟们一到,便“鸟声鼎沸”,好像在开一个露天音乐会,时而独唱,时而合唱,时而男女鸟二重唱、三重唱、甚至四重唱。里面还有几只画眉,象鸟高音似的,只要一唱,马上就安静一阵子。起初,我不怎么习惯,加上天闷热,有点烦躁。但随着天气渐凉,我逐渐发现鸟的出现是有规律的。每天早上六点左右,鸟们会从四面八方赶来,越聚越多,声音越来越响。那几只画眉也开始歌唱。不久它们就散去了。下午三点左右,它们又聚会一次。而且像早晨一样,不久,又安静了。天天如此,非常准时。我很奇怪。原来,厢房有位六十多岁的阿婆,站在平台上往车棚上抛洒粮食喂它们,一天两次,从不间断。
有几次,我特别注意地听了听鸟叫声,终于听懂了。早晨六点左右,画眉就开始叫"起来呀……起来呀……快点起来呀……""别睡了……别睡了……太阳出来了……"麻雀们就叫"嘻嘻嘻……哈哈哈……去去去……"阿婆出来,左手一扬,"哗哗",一把米抛到车棚上了,麻雀们就叫"吃吃……快吃……快快吃……"画眉又唱"羞死了……羞死了……丢人哪……"于是,只听扑啦扑啦的鸟飞声,它们从树上落下,开始它们丰盛的早餐。谁也顾不上多说话。偶尔有几只鸟多嘴,"喂喂……喂喂……好吃吗……说呀?"就有鸟回道"去……去去……去去去……谁理你!"于是又安静了一会。过了大约五六分钟,大概是吃饱了,便又闹起来了,这个说"吃饱了……吃饱了……真好吃……"那个说"谢谢你……谢谢你……好阿姨……"于是,大家再来一场露天音乐会,然后你追我逐谈情说爱去了。
鸟的出现,像钟表一样准时,我每天只要听到二楼阿婆扬米的"哗哗"声,就知道天亮了,就会醒来,洗漱,穿衣,早餐,然后上班,从未迟到。它们陪伴着孤身南下的我度过了一段艰难的"适应期",感到了钢铁丛林之间的一点温暖。我真的感谢这些可爱的小生灵,当然,也更感谢和敬佩那位至今也不知道姓名的上海阿婆。
(本文最初发表在《中文自修》2003年12期,有改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