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迁怒，不贰过

《论语·雍也》6.3：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这里的“不迁怒，不贰过”如何解释呢？

杨伯峻《论语译注》里译为“不拿别人出气；也不犯同样的过失。”徐志刚《论语通译》里译为“〔他从来〕不拿别人出气，不犯同样的过错。”孔子用来证颜回好学的两点：“出气”和“犯错”，并列在一起，仍旧给人一种不相关联的感觉。而朱熹《论语集注》中说“怒于甲者，不移于乙，过于前者，不复于后。” 这样两者似乎有了关照，并列似乎也在理了。然而，这种“甲”“乙”“前”“后”的解释——我怀疑——是走错了方向。

“不迁怒”是说“拿谁不拿谁出气”的问题吗？或者，是说“出气”(即“如何把怒发出来”)的问题吗？其实应该是，自己感到的怒不移至他人，即，不使他人受“己怒”之害，正如辜鸿铭所译——He never made others suffer for his own annoyances。

“不贰过”，按着“不迁怒”的结构来，“贰”当是动词，“过”当是名词，解释为“过于前者不复于后”，侧重在“过不重犯”；而“不犯同样的过失”侧重似乎在于“过不重于前”“天天有新过”。这一点，钱穆《论语新解》中也提及了： “不贰过，非谓今日有过，后不更犯。明日又有过，后复不犯。当知见一不善，一番改时，即猛进一番，此类之过即永绝也。”

“不贰过”的“贰”字，不是“再一次”、“重复”，而是“不一、变易”，与“一”相对。

“一以贯之”，“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志一也”都是强调不变、相同。前后不一，中途变节即是“贰”。如易节而侍新朝的“贰臣”，“贰行”“贰节”。“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就是共叔段让他们改变，不再忠于郑伯而忠于己。“不二价”、“说一不二”也是言既出则不改。

“不贰过”当是指自己出了过失，不推诿于人。Arthur Waley的翻译：“nor let others suffer for his faults”，虽不中，不远矣。孔子也曾说：“功不独居，过不推诿”。

“不迁怒，不贰过”，或者，“怒不迁，过不贰”，这里的“迁”“贰”都有“易”“改变”之义。自己的怒与过都不影响或牵及他人。这就避免了理解上“气当拿甲不拿乙出，错当日日新而不重”的方向错误。

英语译文可把辜鸿铭的“不迁怒”与Arthur Waley的“不贰过”合在一起：He never made others suffer for his own annoyances, nor (let others suffer) for his (own) faul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