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散文系列之——帮工
李延福 文及摄影

邻居家的老房子既破旧又窄小,儿女们都已成家,到了年头节下拖儿带女来团聚,住宿成了大问题,主人和儿子商量决定利用政府危房改造项目资金重新盖一院子新房。工程全部承包给了工程队,这两天已经开工,挖掘机不费吹灰之力拓开了场地,伴随着年青工程队员播放的优美歌曲,搅拌机隆隆转着,电推刨呜呜叫着,弧焊机冒着蓝色的火焰,技术人员哼着小曲手里的瓦刀娴熟翻飞叮叮当当,一天时间,三间大瓦房砌墙过半。现在只要有钱,一切都是那么高效自然轻松。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不由想起过去家乡人帮工的情景,由于条件限制,劳动力欠缺,人们打庄,盖房,杀猪,宰羊···干所有费工的活都离不开帮工,尤其是盖房子,就像过“事情”,提前几天木匠进门做木活,女主人忙活着准备吃喝,焯菜,蒸馒头,煮甜醅,散凉粉。

等到黄道吉日,天麻麻亮,帮工的人就早早来到,站满了院子,大家一面夹着铁锨一边问主人自己干啥活,主人一边笑盈盈地递烟,一边寒暄,“不忙不忙,大家先吃烟,没喝茶的人先喝茶。”不多时,阳婆升起来了,院子里说笑声不断,砌墙的,抄泥泥的,端基子(土块,作用同砖)的,担水的,和泥的各就其位,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主人还要在院子“中谷”焚香化表奠茶奠酒叩首作揖祈求土神保佑全家清吉平安!

我给别人帮工由于没有技术,当然砌不了墙,最怕的是抄泥泥端基子伺候匠人,因为不自由,要不停地干,匠人不缓你就不能缓,我便抢着去担水,由于集中担上三四担水,和上一大堆泥可以足足用上半天,你就可以躺在河滩里的树荫下乘凉谝闲传没人管你。不过担水也并非易事,从庄子到水泉要走上几百米,路既陡又窄,担上水一路上坡,两个大木桶空着也足有十几斤,很长一段路不能换肩膀,你只能硬撑,好不容易坚持到平地,迫不及待放下水桶,连担带人一同摔在地上,帮上一天工肩膀会红肿好几天。

盖房辛苦,消耗体力,一天要吃四顿饭。干粮(上午九点左右),饭吧(中午),晌午(下午五点左右)黑老(八点左右)。午饭最丰盛,一般是萝卜丝子加粉条,还和有少量扁豆芽,特别是上面盖有三几片半个巴掌宽的粉红色腊肉,叫“苫碗子”,最上头是清油炒韭菜的浇头,再加一叠叠粉粉的格子锅盔,饭未上桌,香气已扑鼻,你便毫不谦让一连吃上三四碗,有人创下一口气吃八碗萝卜菜的记录。

热天干活累了饿了渴了,喝一碗甜醅水或者吃一碗凉粉,那是最惬意不过的了。甜醅水甜甜中透出一丝丝淡淡的酸,醇香里飘逸着“女儿红”才有的酒味,喝进嘴里,醉在心上。荞面凉粉凝脂般的玉体颤颤地横卧在清亮的浆水中,身上妆以鲜红的辣椒油翠绿的韭菜,让你欲罢不能,吃过筋道柔嫩的粉条,再喝下清凉爽口的半碗浆水,沁入心脾!

盖房最热闹的时候是上梁。上梁的时辰由阴阳先生算好,到时间墙已砌好,主人早已将请人书写的梁记和对联贴在相关的椽檩上,红艳且墨香飘逸。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檩条在众人的吆喝声和努力下架到山墙上,“左青龙抱定玉柱,右白虎扶起金梁。”赫然醒目,梁记则写明盖房日期时间。这时候的木匠是最得意的,有的会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大显身手去“跑梁”。“跑梁”就像杂技演员走钢丝,徒手从梁的这头跑到梁的那头,中途还要捡起主人给匠人挂在梁中央的“红”(一匹红绸子或一条红绸被面),有时兴起还会又从那头跑到这头。
木匠也有“败走麦城”的时候,比如把账算错,将椽檩截短,以至于墙砌好了,椽檩架上去短了一节,这时如果遇上转脸无情的主人,会立马让你下不了台,打发的时候按质论价,全部赔偿,截短的椽檩自己拉上!

家乡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所盖房子,最阔气的就是“四檩四噙口”,“六檩四噙口”,出阁架斗的“软一间”极少。一般的房子只需一天就盖好了,上午砌墙上梁,下午上盖,裹泥,等到夜幕降临,干完最后一批活的人们从房面子上乘梯子下到地面,一面伸着累弯了的腰,一边用柴草擦拭着工具,轻松愉快地说笑着,还要钻到新盖的房子里看看墙砌得正不正,椽檩摆得匀不匀,大家成就感十足。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国家如此,百姓亦然。那时,人们虽然物质生活贫困,但人人相亲,社会和谐,人们何止是在帮工,其实是一种感情的联络,心心之沟通!




作者简介
李延福 ,甘肃会宁人,中学高级教师,文学爱好者。有大量诗歌散文在地方刊物和网络媒体发表,尤喜散文,代表作《党家岘老街记忆》被各媒体广泛转载。凤凰诗社诗人,以“三行微诗”见多。著有诗文集《心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