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民可使由之

（一）

《论语·泰伯》8.9：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二）

这一句的断句有多种：

1、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2、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3、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4、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5、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6、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有趣程度不亚于从哪个字开读都行的“可以清心也”。 然而，孔子的意思恐怕不会有如此之多——他说这话时不是给我们出文字游戏。哪种断句更接近孔子的要表达的意思呢？

（三）

徐晋如说：解释经典，我觉得要符合三个原则：第一个原则，就是要符合小学的原则，就是你必须要在文字、音韵、训诂这些方面能够有一个比较直接的证据来证明；第二就是你必须要符合上下文的逻辑关系；第三个你要符合整个思想体系，你不能在整个思想体系之内，内在是矛盾的。因为一个思想体系，它的内在一定要是自洽的，一定不能是矛盾的。

这三原则说得对。然而很多解经释典者，先由圣人思想，比如说圣人开民知而不愚民，倒着推，得出“圣人必不如此”的结论，甚至抛却文字与逻辑不顾。

（四）

古代没有标点符号，但有语助词啊。“不亦乐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没有问号，却有“乎”字表疑问。“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与”没有逗号，却有“也者”表提顿。5、6这么断句，靠标点而不靠语助，使句子“似无名之指屈而不伸”，借杨伯峻先生的话说，“恐怕古人无此语法。”

句子里有“可（使）”与“不可（使）”的对照，有“由之”与“知之”的对照，以及“不可使”前省略的“民”。 前3种断句至少都顾及到了这些对照。4之断句，全都打乱而不顾。

第2种断句，从思想上讲，事情要看“民”“可”还是“不可”，那“民”还是被锥子刺眼的“民”吗？这种民贵法恐怕历史上从未有过。从语法上讲，杨伯峻《论语译注》里说：若是古人果是此意，必用“则”字，甚至“使”下再用“之”字以重指“民”，作“民可，则使（之）由之，不可，则使（之）知之”，放不致晦涩而误解。

再说，“使”字与“可”分而与“由之”“知之”相连，还有一个问题：“由”、“知”都是使动用法，已经暗含一个“使”字了。

第1种断句，除了“使由/知”的“使”字重叠外，还有其它问题。比如，“民可，使由之”里，“之”字可以指“民”，而“民可使由之”里就不能。“民可使由民”如何解？“民可使由，不可使知”即“可使民由，不可使民知”，语义已完整，“之”字附赘，如骈拇枝指。

严复说：“章中两‘之’字，皆代名词……所代不离三者。道德一也，宗教二也，法律三也。”这种从文外求解，“之”义犹如空降，不符合小学原则，当是解经释典者一大忌。

（五）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为与统治者“人”相对的“百姓”。“使”为“役使”“驱使”，即“使民以时”，“上好礼，则民易使也”句里的 “使”。“由”，从，行，道（导），使动，即“使民沿（民）道行”。“知（智）”，“愚”的反面，也是使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