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八点，菜都端上来了，咋不见一个文友呢？老李自言自语。他把妻子的手机和自己的俩手机全部打开都放在了餐桌子上。

欢乐赵前来报到。

骗子王也到了。

哦，都有新的网名了，就差小张了。

抱歉，哑巴张来晚了。

你的声音咋沙哑着？老李说，是不是累着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小张红着脸坐下说，一会儿再说。

好。都是啥菜，都照住，让我先看看。老李说，还行，老赵是醋溜白菜，小王是水煮豆腐，小张是凉拌粉丝和红烧肉。属我的好些，你嫂子闲着，弄了俩，一个是鸡蛋番茄，一个是油炸花生。

老规矩，端起盅各饮三杯。老李端起酒盅，头一仰，嗞的一声，酒盅见底了。

老哥，咱们聚聚可以，我不能喝酒。小张说，一会儿还要值班哩。

好，除了你，其余都端盅。

今天改下规矩。老李说，猜枚划拳，或者大压小、石头剪子布都行，谁输了喝酒，然后说说自己的事儿。

同意。大家异口同声。

老哥，我时间紧，先来。哑巴张说，我不猜枚了，以茶代酒，先说说情况。

中，说说你网名为啥叫哑巴张了。

好的。小张喝了一口茶，夹了一块肉，沙哑的声音听起话来让人心疼。

形势不用说大家也知道，我们从疫情开始到现在，就没有放过一天假。按照咱们的约定，我请示队长后，才准许我两个小时的假。刚刚回来，妻子正在给我的外套消毒。

说到这里，小张又饮了一口，润润嗓子。

这两天返城的人太多。虽然政府下文延长假期，但人们还是怕来后被隔离，到时候上不了班，就纷纷提前出发。他们这一提前，可把我们忙坏了，我们几乎是连轴转。前两天，一个小伙子从甘肃天水过来，到洛阳已经半夜了，拉着行李到了他住的小区门口叫门，门卫就是不出来。无奈，他打了110，出警的就是我。我到了那个小区，不管咋解释，门卫就是不让进。这个小区有一个是从武汉回来的，前天发高烧，被送进了医院，这里就封闭了。门卫说这是制度，找谁说也不行。半夜时分，天气很冷，我就让小伙子去附近的宾馆先住下，天亮再说，小伙子就是不同意。他说，都到家门口了，为啥要我住在外面。好说歹说，他才同意去宾馆。谁知道特殊时期的宾馆早已关门了，敲了半天，出来一个值班的，怕他带有病毒感染别人，也不让住。僵持了十几分钟，在我的担保下，值班的才勉强答应，并记下了我的电话号码。

第二天我又去协调，还是不行。我找社区的主任来解决，领导的话在这里也不起作用。门卫说特殊时期，这个小区是业主们自己管理的，为了保证居民的生命安全，没有他们的同意，就是市委书记来了也不放行。我只好同业主领导联系，好话说了一箩筐，通过严格的测温、登记，留下电话号码，并要求小伙子答应在家里隔离两周，铁门才被打开。

小伙子进门的时候，门卫用消毒液喷洒，还要求我一块到他家。看着他进去，关上房门，在门外拉起一个横布，然后用木板架在他的门口作为警戒才算了事。

 小伙子说，我刚来，什么都没有办，吃饭都是问题，先下去买些东西吧。门卫不管，反正门口是封了，不到时间不准出来。

事情既然管了，就要管到底，这也是我的责任。他加了我的微信，我让他打开窗户，用长绳子把袋子放下来，要买什么，就告诉我。小伙子点点头，非常感激。

这样几场事下来，我的嗓子就哑了，说不出话来。领导知道了，就给我派了一个副手，我指挥，让她与人交流。

辛苦你了哑巴警察，来，我们敬你一盅。老李带领大家端起了酒盅，小张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小王，你喝一盅，谈谈你的情况。

我比小张强些。小王端起酒盅自饮一盅。

我宅在家里，天天看电视，照护着孩子和岳母。

你妻子呢？

就是因为妻子的事情，我被岳母称为骗子。小王又喝了一盅，就打开了话匣子。

年头里，也就是腊月二十七，妻子回来说单位放假了，组织去国外旅游，时间大概一个星期。我想着她一年到头忙忙碌碌的，年底了出去散散心也行。况且又是单位组织的，我就承担了全部的家务，让她放心去。谁知道这一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武汉封城之后，把她们搁在了外面了，电视上说武汉有几千人都没有能回来，也包括她。我们都很担心，打电话说是不在线，可把岳母急坏了，喜欢看戏曲的她，也天天看新闻。几天打不通电话，她就生气，最后连新闻也不看了。卧在住室，茶不喝，饭也不吃，埋怨我当初不该把她放出去，现在可好，回不来了，让她过了一个伤心年。

妻子走的第五天，我在收拾书桌的时候，发现抽屉里有一张纸条和一袋口罩，上面写明了她们行动的目的，让我大吃一惊，只是不知道她去了哪个医院，还要我保证不能给岳母讲。

前天看新闻，我突然发现她在吃盒饭，地点就是在医院。孩子也看到了，惊叫了一声，我连忙捂住他的嘴。但是，晚了，岳母听见了，就从卧室出来，呆呆地看着我和孩子。我给孩子使个眼色，孩子会意地大笑起来，但是脸上挂着泪水。那时，我心一酸眼泪瞬间也涌在眼眶里。岳母看看我们，头一扭就回了屋，打开了她的电视，把声音调的很低很低。

晚上，我喊她吃饭，她不理我，竟然自己晃到饭桌前，用筷子敲着桌子说，你是个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难道戴上口罩，我就不认识了？我发觉她可能看新闻了，否则不会这样的。

这一说不打紧，孩子放开声大哭起来，一个劲地喊妈妈，非要我现在带他去找妈妈。我连忙解释说，我也是刚刚知道的，真的不是骗你的。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吃饭，又回卧室了。

当个骗子也不容易。老李说，来，为你这个善良的骗子喝一盅。

来，老兄，咱俩划一拳，活跃一下气氛。欢乐赵发言了。

好。

石头、剪子、布。老李他俩划起拳来。他的声音很大，惊动了卧在桌子下面的小猫。

你们都没有我开心。老赵输了，连着喝了好几盅。

我现在啥也不想，一个人生活，想吃啥就吃啥，想咋乐就咋乐。

弟妹呢？老李问，孩子们呢？ 

过年的时候，她天天出去打牌，被感染了，住进了医院。社区领导让我也去，我坚持在家。医院病房里人满为患，一床难求，最后同意让我在家里隔离，一天三次来测量体温。孩子们去她外婆家时，正好遇到封城，就回不来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

他又喝一盅，话就格外多。我不像有的人，得了病就愁眉苦脸的，不高兴。我很开心，每天照样看电视，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快乐面对。我住室的对面也是一个住宿楼，两楼之间有二十来米。楼上有一个窗户，每天准时打开。偶然一次我发现曾经是我的一个舞友，便大声地呼喊。他一看是我，也很高兴 ，彼此加了微信，隔窗户进行交流，相互鼓励，相互监督。我们每天在家里做俯卧撑，然后原地跑步，每天坚持万步。如果哪一天不够了，就是睡觉了，也要微信起来继续跑。高兴起来，我们就唱歌，像刘二姐对山歌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引得好几个楼层的窗户都打开了，合着我们的音乐一块儿唱。这样快一周了，如果哪一天没有听到歌声，就有人大声呼喊，好像大家已经习惯了。一高兴，也不想写东西了；越不写，就越没有灵感，几乎半月都没有掂笔了。

老赵话多，一说起来就没有休歇。他喝了一盅又接着要说，却被老李打断了。

你最近身体啥样，体温正常吗？

前天可以，今天就不行了。老赵说，测了两次，都有上升。他们要我准备一下，明天去住院。我不想去，怕一去就没有自由了，也不好与大家联系。真不行了，就……说到这里，他露出了悲观的情绪。

没事的。老李解劝道，有病了住院很正常，好了咱们再联系，不能胡思乱想，要像前一段那样，珍惜生命，快乐生活。

我们这里是农村，与你们城市不一样。老李喝了一盅后，就介绍起自己的情况。

开始，信息传来了，好像疫情距离我们很远，没有引起大家的足够重视。铺天盖地的消息传来之后，村支书着急了，赶紧通知大家躲在屋里，然后一家一家察看。现在，进村的路口封了，不让出入，人们都宅在家里。这是国家的一次大灾难，领导们过年都在开会安排工作，还亲自到武汉察看指导，我们还有啥理由不配合呢？好多天了，我们认为不添乱，这也是为国家做贡献，就锁上大门，四门不出。觉得腻了，才联系大家一块聚聚。

老哥，你们喝吧，我的电话来了。小张简单说了下情况，就走开了。

我岳母喊我了。小王说，下午她身体不舒服，估计得去社区检查检查。我去看看，你们先喝。

来，喝一盅再去。老李说。

小王喝了一盅，简单交代一下就离开了。

门响了。老李对老赵说，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他急忙去打开，进来两个带着口罩的，全副武装。

我们是协警，请配合。来者亮出了证件，在这关键时期，你们还敢聚众喝酒，不要命了。先把我们消消毒毒，然后接受检查。

妻子从厨房出来，拿起喷壶，站在门口给他们的身上喷洒药水。

人呢？刚才还是猜枚划拳，惊天动地的，瞬间就没有影了。

小张接到电话，小区发现了疑似病人，去处理了。老李解释说，小王的岳母有病，医院床位紧张，去社区服务站了。老赵呢？不好，他的情绪有波动，是不是想不开了？

快。他对妻子说，找他孩子的电话。

难道你这里还有后门不成。警察扭头看看屋子。两室一厅，没有啥特殊的地方呀。

老李笑着说，我们几个文友是在网上隔空聊天哩。

   3496  20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