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悲吟】（榆钱儿·读诗笔记）
一、神的悲吟
———读卫铁生组诗《一个想吃神的晌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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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架·我们】（卫铁生）
黑蝙蝠在暗夜跌落 翅膀里
是谁在打制血色绳索 我无法逃脱
被枯枝捆住的脊背负荷怎样死亡的光环
更是暗得如盲 无法在哮喘中转身
一次沉重的醒着 在挖好的脚印里
我回答不了肉身上无声的苔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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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竭力购买歌颂的嗓音 然后让它荒废
让它平静下来 像一段沉血的木头
拒绝枝条和狂叶 杜绝火焰的瘾
它靠近自己的沉陷 我靠近我的
神圣的苦难 不拒绝 只因它就在那儿
在背上 在影子内 空气一样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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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老得没有刺激 玩具为柴木而死
一个想吃神的晌午 双臂僵如隔世火腿
仿如被缚的模型 死于出卖的一尊木雕
我匍下皮肉 无法捡回尘埃打落的牙齿
所以我一生都不会成为完美的圣哲
只不过用钝器当拳 把木楔凿进旧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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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起身 不去耶路撒冷
只是打开门 去看铁匠房锻打的项坠
那淬火的十字 以几何图线交叉的一点
至今都不清楚谁在装饰谁
我脖胫中的锁链无法在膜拜里浮起
我负着自己的安然 向新鲜的进化问一声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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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悲吟】（阅读笔记 · 榆钱儿）
《十字架·我们》， 是卫铁生新作组诗中的第一首。 组诗题为《一个想吃神的晌午》。我久久地琢磨“想吃神”这个动宾短语。是“想要吃掉神”的意思吗? 哦，不是“冒犯”，不是“亵渎”，是“吃”！要呑噬神！要灭绝信仰、慈爱、善美、亷耻、救赎、正义！而且，不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地吃，是在光天化日下的“一个响午”，肆无忌惮地吃！这是怎样的宇宙恶魔？这恶魔在何处?
目光落在第一首诗。啊，通篇是神的悲吟与绝望！耶酥以血肉之躯拯救的人类，灵魂并未进化。多少残忍之手，依然在“打造血色绳索”；多少粉饰的歌喉，为薰心的利欲而购买着虚伪的“歌颂的嗓音”；圣洁的神早已深陷俗世，肉身“长满无声的苔藓”！
我们曾经无比膜拜的神，现在不过背负着一道虚幻的“死亡的光环”，而真实的情形是，神已被赶下圣坛。精神信仰一片漆黑，“暗得如盲”；沦入一个个“挖好的脚印”的陷阱里的神，不再是一生“完美的圣哲”；甚至，为人类献身的刑具“十字架”，也被人用来赚钱，做成“被缚的模型”，或是“一尊木雕”，成了“为柴木而死”的“玩具”！
啊啊，这些熟悉的恶魔！竟然是我！是你！是他！是被神的血肉之躯换得平安的人类！
哦，也许人们并未忘记神！君不见，多少人脖颈的十字项链，不正是想要救赎自身、他人与世界吗？不正是祈望得到神的祐护与福音吗?但实际上，多少糊涂庸人，只把神的形象当成了装饰品！
被恶魔吃掉的神，还装饰着多少庸碌与罪恶！而我们竟然自以为“进化”着、“平安”着，因而“安然”着！
这人神共愤的世界啊！
这首诗写得太深刻、太犀利！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吃神”者，我们都在其中！信仰的缺失、道徳的泯灭、人性的退化，我们都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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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灵与肉的退化与进化
——读卫铁生组诗《一个想吃神的晌午》之二
【像野兽一样恋爱】卫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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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埋下头来细微喘息 征伐之后的获取
异性的心甘情愿 那怕短如闪电
不雕琢 不修饰 不带书卷气的原始冲动
终是把恋爱的世纪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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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优秀的野兽 最适宜爱情的晚祈与早操
纯正的性 干净得令我们脱去伪装的脸皮
赤裸裸恋爱 赤裸裸满足的挟持与放弃
让诗歌为一个美 完成特洛伊城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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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行 跳动 飞翔 我们像野兽一样恋爱
随开放的器官猖獗无惮地仿制自然
直到驯服笼子 直到萤火虫拧开暗夜的阀门
我们在黎明的森林为一对古人猿找回最初的树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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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与肉的退化与进化】（阅读笔记 · 榆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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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早已灭掉了爱情之神
多少两性之爱，令最优秀的野兽也感到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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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伪装自己，假装爱或不爱
我们不会为了所爱的人
去做英雄，不会握住实力的剑
展示与竞争、追求与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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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利益怪圈罩住了
灵与肉，没有心甘情愿的冲动与契合
我们没有体验过纯正干净的性爱
没有历经短如闪电的快乐的颤栗
没有获得过倾城之恋的国王与王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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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我们一路逆行
——肆无忌惮地模仿兽性
浪漫“飞翔”的爱情之鸟
在蜕变的“跳动”中
萎缩成低等生物“爬行”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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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还不能称作人
还是一群“类人猿”
黎明时分，若能找到一树新的枝丫
那里是重新进化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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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没有白雪公主的恶梦
——读卫铁生组有《一个想吃神的晌午》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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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白雪公主的森林】（卫铁生）
曾经的悄悄话 已忘记镂刻的树皮
一棵树的森林 被俘的春天 我是
露水擒住的无题 消失的白雪公主 哦 消失
腐叶下的矮人恣意交谈怒放 你说是
怒放么 是白马蹄子里虚妄的乌鸦么
如果真的想说那花的事 说她的香水或黛粉
请允许我用叶子 缝住摇晃的光斑的暗伤
我只是说 这没什么 只是修饰一下 是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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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瓶啤酒 一个人的森林 树叶啊树叶
沙沙沙沙 像童话宽恕的微醉 哈哈
孤单的秘密已经泄露 我缺乏梦幻的经验
巫师的木杖砸晕结局 喂喂 快醒醒
我叫了叫自己 失恋的奶酪爬满蚂蚁
真糟糕 突然听到黑暗歌唱 突然摸到
闪电和雷的生活的那只手 这是谁的 谁的
我被床一脚踹回二十年前 眼前传晕着一朵
红罂栗 嘴唇啊嘴唇 忘记消毒 害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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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白雪公主的恶梦】（阅读笔记·榆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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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没有了白雪公主
花叶刻在树上的信诺
早已被跋扈的马蹄、虚妄的乌鸦
践踏啄食得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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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曾经善良的小矮人
躲藏在腐叶之下
现在，他们谈兴“怒放”的话题
不再是对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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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梦境里，一棵树的森林
孤独寂寞、恐怖绝望
——爱的奶酪被蚂蚁围剿
黑暗、雷霆、电闪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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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瓶啤酒？怎能消却万古愁！
悔不该，贪恋罂粟
那阴谋的美艳
每一吻，都是置于死地的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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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廉耻之心的觉醒与救赎
——读卫铁生组诗《一个想吃神的晌午》之四
【白窗帘】（卫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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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窗帘垂挂着刀锋 隔开你我双手的窗扉
我不敢触摸 怕被苍白的尖叫吓住
一个人的房间 一个人热闹之后的独守
已无力去拯救花红柳绿的眼睛的消损
与世界隔开 用白纱缠住空气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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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过的红绸退色成白得耀目的一张锡纸
香烟的兄弟们相继在爱欲的烟雾里阵亡
哦女人 此刻的一回成了清白幸存的妓女
拉上幕帷 不再接客 我是寡居的碧玉与闺秀
与世界隔开 不再理会舔破窗纸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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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爱 隔开铜臭的雨和蜂群
在寂静的花朵后面隐蔽 在圣书里剪掉指甲
这世上唯一的女人 不再为你调情
把解脱的纽扣埋在一个人的灯罩里
与世界隔开 用一席白布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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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平平静静活下去 像自由的囚徒
在柔软的刀片切开一个个昼夜的间隙之中
我爱上自己无双的清白和镜子般华丽的褶皱
我对自己发出嘘的一声 不要泄露神谕的秘密
与世界隔开 这可能是救赎的又一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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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耻之心的觉醒与救赎】（阅读笔记·榆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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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道洁白的窗帘
隔离铜臭的蜂群
包裹受伤的尊严与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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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道洁白的窗帘
隔离肮脏的世界
在无菌的环境中，舔去伤口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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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道洁白的窗帘
握住悬着的刀锋
与过去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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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道洁白的窗帘
净化余留的光阴
做一回干净自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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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睡狮梦醒
——读卫铁生组诗《一个想吃神的晌午》之五
猎户座流星雨（卫铁生）
今夜 流星雨从猎户座飘来
像起居室稀零的家具被废品公司拖走
像箭弩飞向一只落魄的雄狮
这样的形容有出乎意料的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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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里猎枪的标本
那闪烁的无意义的子弹如谜语的集市
我为选购卧室的窗口而剪掉菊花的白丝
恰似挣扎于动词和黑丝袍的漏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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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别说我独居的眼神像糕点的碎屑
它所遇见的发生 凌乱但不缺乏内涵
我所挑中的额顶的火焰
其砾石的步履把许过的愿望咯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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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 暗夜的道路露出自身最亮的疤
看见了泪水内比石头更坚硬的元素
看见那细微刻骨的标识被猎户展出
我能得到的单词只是一只方向不明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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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想到祭祀大典的花瓣和焰火
我体内休眠的玉兔立即张大嘴唇
从孤寂的银河里把抑郁的神话说破
令黑暗的下方响起啊啊啊的惊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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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狮梦醒】（阅读笔记·榆钱儿）
睡狮落魄的梦
被哗哗的流星雨惊醒
仰望星空
黑夜在寻找突围的窗口
我看到的事件荒谬凌乱
发生都不是偶然
神与人的牴牾
将燃烧的火炬灭为灰烬
哦，一只巨型动物
在绝望中奔突
泪水洗亮石头上的疤痕
警示着此处曾经摔跤的教训
圣坛重新矗立的时候
月亮司仪着这盛大庄严的仪典
神话中的抑郁
都指向着花瓣与火焰的理想
终于，黑暗的下方响起啊啊的惊诧声
十字架上的耶酥喘出一口气
脚下血色的池塘里
倒映着星空浩浩，月色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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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在组诗《一个想吃神的晌午》中，艰跋涉一整天。跌跌撞撞走出诗行的时候，仿佛历经了一场灵魂的洗礼。我看到了扭曲人性的弱点、丑陋和罪恶，听到了坍塌的神，在信仰的废墟之上的愤怒，叹息与悲悯。我震撼着、自省着，忏悔着，仰望着，渴望听到来自星空的神圣召唤……
于是，将自己肤浅的读后感写出来，祈愿得到神的宽恕与引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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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钱儿·2017年·7月18日又记）
我不知道诗人写这组诗时，是否在读有关宗教的理论。但文字间的气象，却让我读到三个层面的意义：
1）全诗笼罩着一层宗教的神秘感，神圣感，敬畏感，高远明亮的秩序感，这是我偶进教堂或者读圣经故事的感觉。
2）这组诗着重表现了现实人生的庸俗、泥淖、堕落、虚伪、狂妄、罪恶、挣扎、渴望……。
3）诗行中，贯穿着两种企盼对接融合的声音，一是来自混乱现实的呼救声，希望能得到自拔和救赎；一是来自理想世界的感召与期盼，信仰的福音正穿越层层乌云，照亮尘世的昏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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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这一组诗，读到信仰的艰难。什么是信仰?我信仰什么?我能坚持自己的信仰吗?
人的一生，曾经多少次热血激情地引用“信仰“这个词，讴歌过“信仰”这个词。我们似乎坚信，自己对神的仰视和赤诚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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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人性的弱点多么顽固！曾经的信誓旦旦，在一点点可怜的欲望（精神的、物质的、肉体的）面前，轰然瓦解！很多时候，我们成了自己的叛徒，信仰的叛徒，成了神的叛徒，我们都是那个“彼得”！可笑可怜可悲的是，我们仍然高举着神的旗帜，宣称自己是神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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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以艺术的手法，力图站在星空的高度，以神的口吻在讲述，在悲吟，在批判；以神的目光在俯瞰、在悲悯，在召唤。同时，又化用了一些英雄故事（《像野曾一样恋爱》）、温暧的童话传说（《没有白雪公主的森林》，甚至人间真诚的忏悔事实（《白窗帘》），以及身边司空见惯的以十字刑具赚钱牟利的现象（《十字架·我们》），来表达“神被吃”的晌午，信仰坍塌的荒漠与痛心。最后一首《猎户星座流星雨》，巧用猎户星座的传说，以猛醒的睡狮的跃起、突围与奔跑，表现了对民族精神文明重建的光明展望。
榆钱儿，汉中人，现居广州。退休教师，爱好广泛，喜欢诗歌音乐绘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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