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品诗说红尘
文/夏牧
人道是“开卷有益”,还真是有益。闲来无事,照例又翻阅《唐宋诗选三百首》。过眼之处,蓦见“红尘”一词,自感熟到心底,但细细品味又觉陌生,遂生探幽兴趣。

我们常用红尘滚滚、红尘在前,红尘纷繁、红尘多艰等入文。但红尘寓意,到底作何解何释作何用?怀着治学无涯心绪,钻进《辞海》览诗卷,收获竟斐然。
据《辞海》释意,“红尘”一词,原指闹市或通衢中的飞尘,古人寓意为红尘。此意源自古代土路车马卷起飞扬的尘土,含繁华和热闹之意,同时可理解为纷繁多彩的世界,也指纷纷攘攘的世俗生活,还借喻为名利之路。而佛教、道教等传统教义,则喻红尘为人世间。据此,可引申红尘为迷醉的或喧嚣的尘世。蕴意多半为看破人生或世道,是为一种释然超脱的境界。纵观现今,为文为诗者引用红尘屡屡不绝,但真正知会其意者恐怕不多,甚或乱用者也难说没有。

古籍众多难考。但红尘一词最早应该出现在汉朝的文盛之时。东汉时著名的骈体文作者班固在其《西都赋》一文中写道:“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大意是说,热闹喧嚣的人流所扬起的红色尘土,从四面八方合流而来,弥漫这西都长安全城。飞扬的尘土与城内烟云混连一起,难分彼此。班文此般骊赋,借红尘巧喻当时长安的繁盛之锦漫溢都城内外,令人诵之不及。班固是东汉时的著名文学家史学家,善华丽词赋,红尘一词应是他最早之创。

其后用红尘赋诗的,便络绎不绝了。如南朝时的徐陵君写有《洛阳道》诗:“绿柳三春暗,红尘百戏多。”唐时的王建有《从军后寄山中友人》诗:“夜半听鸡梳白发,天明走马入红尘。”而善抒情怀、诗英词隽的杜牧,在其著名的《过华清宫》诗中写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小杜公的纤毫柔笔却运力千钧,把红尘之讽意写到了骨子,也写到了极致。而阅至宋时,则有秦观的《金明池》词:“纵宝马嘶风,红尘拂面,也只寻芳归去。”再看清时的孙枝蔚《春城曲》诗也曰:“素纱软屏看不得,但云门外红尘好。”还有清时王端履诗曰:“十丈红尘飞紫陌,掩关闲煞踏青屐。”诸如此类红尘入诗,妙不可言。此般诗赋,古人把红尘之词用活用绝了。若论全唐诗赋、大宋词集、元明清民之浩瀚词曲,引用红尘入诗者更是汗牛充栋了。

为诗好文者当然难舍红尘所用,于我也不例外。但过去对红尘多半局限并理解为佛教、道教所阐释的人生俗世之意。尤其是受古典小说影响,先入为主的概念往往左右早期的认知思维。至今犹记《红楼梦》开篇阐述石头来源时的这么一段话:“原来是无才补天,幻形人世,被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引登彼岸的一块顽石。”这里为引申“石头记”(《红楼梦》最初的书名)出道而充满神秘色彩的描写,正是来自道家那遥远的神话故事。我们引红尘喻人世,这当然并没有什么错,但将如此丰富含义的多重词性仅仅理解为人世间,便不免狭隘化了点。一意掩盖了多意,甚至因引用不甚严谨而致文意混淆。

今天之所以提起红尘之词,盖因重温杜牧那盛名千年的《过华清宫》诗:“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里所说的红尘显然不是指人世之意,而是一种景象,系指为杨贵妃传接荔枝的驿马,一路神速奔驰,扬起漫天飞尘。飞尘中看不清何物,惟有贵妃在山上远望,知是其最嗜爱的荔枝裹着飞尘运来长安了,为此欣然而笑。这里的红尘有鲜明的意象,把驿马之旅抒张到绝妙的境地。连贯全诗,显然是抨击封建王室骄奢淫逸和昏庸无道,以史讽今,警戒世君。同时想到徐陵的“绿柳三春暗,红尘百戏多。”这里的红尘系与花红柳绿,附丽烘托洛阳的繁华景象,繁华中的唱戏说书随处可见。因为戏曲的盛兴,可反映一个城市的繁荣程度和世俗之貌。所以对红尘一词的多重含义,才有了更多的理解和更多的辨析兴趣。

俗世人生,红尘与伴,生生不息,世世难免。红尘既是如此,诗赋文章,自然难绝其迹。古往今来,汉字组合的词汇数不胜数,但如红尘这般广为引用的为数不多。文人墨客写诗赋词,更是将红尘运用到了极致。纵驰古今简而概之,既浅又深的“红尘”语,已是俗世人间的代名词,也是都市繁锦的意象语,还是羁旅之途的大写真。古典诗词是中华文化的瑰宝。尤其是唐诗宋词中的经典词句,蕴积无尽的精华瑰意,是千年岁月的积淀,是汉语中的宝中之宝。其凡不凡,真乃学无止境,阅广多益。学备无患,用时顺焉,谓之得心应手,其善得于笔下。

夏牧简介:
夏牧,江苏盐城人,教育工作者。17岁时所写人物通讯首登新华日报,善论文散文、诗歌小说。从文46年有近千余篇首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新华日报、扬子晚报、文学报、深圳特区报和新华月报、河南文学、湖北文学、双槐文学、散文百家、都市头条等百余家社科文学类杂志和平台,多篇作品获奖并荣登央视中国当代文学杰出文豪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