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一个白族人,成了白族的媳妇。今年春节我是19年后第二次回老家大理。

以前听公公每谈起老家都是满目的牵挂和思念。他不到20岁当兵离家,10多年后回去过一次,但没找到家。因为那里有两个文笔村,他找到不是老家的另一个村,打听不到亲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无奈一个人在洱海边哭了一宿后回去了。后来联系上家人,才知自己还是白族人。
元月20日我和老赵从宝鸡到重庆,停顿2天,22日从重庆坐高铁经昆明再到大理。一别十九载,乡思涌心头。一出站就远远看到志宝(五叔的长子)和华涛(大姐的外孙)在等候。老赵激动得和志宝紧紧拥抱在一起,一切语言都成了多余,19年前的一幕幕瞬间浮上心头。
那是公公婆婆遇难一年后,大家怎么也跳不出糟糕的心情,为了释怀也为来寻找亲情和亲人,我和老赵带着11岁的儿子和小妹大姐,5人一起经过两天两夜的火车、长途汽车,回到了那个我们从未谋面过的老家。大姐带着家里的兄弟姐妹几个人早早的等候在大理车站,像对待上宾一样接待了我们。家人的善良、淳朴柔化了我的每一根神经,他们没有过多的语言,或者说我压根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每一个人都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抚慰,我被震撼着、洗礼着,也一直魂牵梦绕着,经久回味。。
那时大伯和五叔还有姑父都还健在。回到家90岁的大伯健朗的笑声和热情瞬间温暖了我们,他像父亲一样给我们关怀,兄弟姐妹们不管多远多忙都是做好饭菜热情招待我们。虽然第一次见面,我们没有一丝的拘束,仿佛回到了父母的身边。老家人那时很贫穷,每一个家里只有睡觉的床,没看到像样的衣橱,唯一一个柜子也是装一些特别值钱的东西进去的,洗过的衣服都是用一根绳子挂起来,最多用塑料布盖一下,每一个人也没有几件衣服。但是每一家墙上都挂着家谱,点着香祭奠着祖宗。开饭前先要祭祖才能吃。每家每户大门都是敞着的夜不闭户,我好奇不知是家法严还是什么,但由于语言不畅没有细究。家里地面和墙壁都是用石头砌的,路是在山坡上开出来的,大大小小的石头,走起路来很费鞋。没有高大上的奢华,浓厚的听不懂的纯纯的家乡话却亲吻着你的心。整个村子呈现着友善祥和的氛围,让心能安放在一隅。最让我好奇的还是那些没人看管的牛羊和驴子,它们每天早上起来按时就会汇聚村口,似乎在开一个大会,会议结束了就结群去山里吃草,黄昏时分它们又会自觉地返回再聚在一起总结着什么,末了各回各家,似乎很惬意。没有人看护,没有人约束,每家的大门是自由开着的,它们出进自由。我那时就很震惊,问志宝:不会有人牵走吗?他说这里不会这种事的。村子是依山而建,弯弯曲曲的路,走几趟我都分不清楚怎么走,但这些动物却没有进错家的,我这些年一直在好奇着它们为什么也能分清自己的家。住在大伯家,晚上听着洱海的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惬意恬静如同闻着美妙的乐曲而眠,增加了些许的浪漫。小村庄一面环山、一面临海,坐船直渡过去就是美丽的大理古城。站在文笔村远眺,三塔寺隐隐约约,估计神灵也会厚爱这里善良的苍生并对其加持护佑。海的后面就是苍山,冬天里也会白雪皑皑,故此,风刮起来有了刺骨的寒意,也就有了白族妇女头上的帽饰的由来,风花雪月。老家的山是石头山,没有植被,偶或看见几株茂密的仙人掌俯视众生,从石缝中长出的茅草估计也只是牛羊的草料,成不了大器。地里的土是红褐色的,似乎不长庄稼,也种不出菜,吃喝都是要去海东乡买的。那时家人们靠打鱼维生,洱海被管制着,他们只能偷着去打,生活的确有些拮据,家里几个亲人都因为晚上打鱼被洱海吞没。没有生活来源生存就是最大的困惑,回到家我们也帮着查资料,但终究未果。永远不能忘记我们5人离开的那个场景,整个村子人都来为我们送别,大家哭声一片,依依不舍的围在将要启动的汽车前,诉说着我们不是很懂的家乡话。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却有着富足的感情,几个亲人从窗玻璃缝隙给我们塞钱,我们扔下去,他们再塞进来,难舍难分。我的心被柔化成了一汪泉水,我和他们没有血缘,但此刻却觉得比有血缘更亲。

19年过去了却清晰如昨天,我爱老家的亲人,是他们用善良和真诚撩动了我的柔软。
汽车在下关的街道上疾驰而过,我的心也飞扬起来。再次看到洱海的那一瞬我一下子被吸引了。海鸥在海面上忽上忽下的飞跃着,黑色的海鸭子成群结队的在觅食,打闹着嬉笑着,赞美着这属于他们的天堂。海里没有船只,据说是习大大一次视察,一句好好保护洱海,渔民就全部废弃了渔船。海水没有了人为的污染,还原了俊俏的模样,清澈见底,柔情蜜意,引蜂招蝶,让鸟儿找到了栖息的场所,安详内敛如同一个气质帅哥或一个内涵美女。夕阳西下的余晖洒满环海大道,落日的红晕着色了一地的温情。我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机按下快门,内心云涌着孩童般的欢呼:太美了。
我们被接到其健(大姐的大女婿)工作的酒店,在那里受到了亲人热情的款待。大姐的两个女儿笔映和笔华都是孩子的妈妈了,笔映的儿子即将结婚,她们俩依然年轻漂亮,能歌善舞。晚餐后回到笔映家,宽敞明亮的500多平建筑,城里人有的他们都有,城里没有的他们有,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还打算住酒店,其健和笔映坚决不答应,说家里比酒店舒服更多。我们住下了,儿子媳妇和亲家第二天也赶到了,我们都住在笔映家。夜晚的村子没有别的声音,呼啸的山风伴奏着大喇叭时播时停的播报,听起来还有几分悦耳,感觉进到了一种恬静的田园,

十九年未见了,大姐还是当年的模样,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大姐是大伯的女儿,白族的称谓是按父辈的辈分称谓的,因为大伯是老大,所有同辈不论年龄大小都要喊大姐“大姐”,老赵的父亲为老二,老赵在他家兄弟也排老二,我们比五叔、四叔、三叔家孩子都小,但他们都喊我们二哥二嫂,入乡随俗,我们也就这样被叫着。淳朴敦厚的志宝比我们大几岁,在村里是受人敬重的支书,回家是一个慈祥的爷爷。他勤劳能干,责任心很强,这些年带领一村人开山修路,修舍筑院。被海风吹的黑里透红,让家乡的面貌彻底改变,其中的艰辛我想村民是有目共睹的。他身上有着坚韧和质朴,即时过年他每天都在村委会为村民做各种服务,有时整宿操劳。
老家变化很大,唯有纯纯的民风没有变,好客的家乡人依然是那么周到。第一次回去时每天都会被各种家人邀请去吃饭,没有虚伪只有真诚,我们也不懂,就听大伯的安排。这次回去大伯五叔都已经离世了,我们就听大姐安排,还是每天都有亲人们认识不认识的来请去家里吃饭,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好热闹好温馨。每餐开餐前,主人都要先端上饭去敬先人,一顿没敬还要再补上。这习俗对我们已经是被遗忘在耳后的历史。好久了,我再也没看到有人再去做这些事了,我似乎也被世俗洗涤了大脑,忘记了以前的祖训。记得我小时候奶奶和妈妈在过年的时候还有这个习惯。姥姥也会在每次改善伙食时端起饭去院子里给逝去的亲人撒一些,以示祭奠。
笔华家里的俩孩子几天没见,我问吃饭不叫孩子们回来?笔华说:“随便他们,走到谁家饿了就吃了,有时一周都不回来。” 大人也不管,孩子们几乎都是在村里的同学朋友家,在村子里谁家都是家。最让我感动的还是每家的大门随时都是开着的,夜不闭户,我很是惊奇,就问笔映“不怕有人来家偷东西吗”,笔映说:“我们这里不会有人偷东西的,不劳而获可是耻的行为”。钥匙白天晚上都是在大门上挂着的,任何人都可以随时进去,我又被震惊一次。
走出自己的小圈子,就会看到世界上真的有我们不曾看到的美好,生活在祖国一隅的白族人他们内心依然没被铜臭和欲念污染,他们兄弟姐妹之间和睦如一人,每一个人走到另一个家里似乎都是主人,挽起袖子就干活,看到什么做什么,没有抱怨没有责怪,哈哈的朗笑声总是在彼此传递着、回荡着,保持着最真实的存在。我在家里的几天也是十多年来睡得最踏实最香甜的几天,没有一点杂念,没有任何的纠结,夜晚听着山风和海水的交响乐,似乎进到了“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的田园世界。这里是休憩的绝佳胜地。
站在文笔村远眺,对面苍山白雪茫茫,山下洱海碧波荡漾,苍山脚下就是美丽的大理古城。蝴蝶泉的秘密,五朵金花的故事都依然在这里演绎着,每年的三月街是白族最热闹的节日,学校也会放假,妇女盛装出行,将民族的所有习俗会在这里展示,我期待着能有机会回去看看。

过年,是一年中大家最期待的节日。他们的年要过六天,老年协会的长者早早就开始准备这一天的活动,清晨起来,每家每户都要在自家的门口架起一堆柏树枝,用火点着,迎接白族神祖和逝去的亲人还有头一年结过婚需要住庙的男士回家过年。大人小孩都穿上了民族盛装,簇拥着到村里、庙里观阵,选出的男人八抬着祖先的排位和塑像绕村一周,烟雾缭绕,锣鼓喧天,挨家走过都是一阵鞭炮声,似乎在告诉每户家人,我来了,福送到了。最后将塑像安放在祠堂里,舞狮队、锣鼓队、舞蹈队纷纷出场。从初一到初六,村子的每家每户都要煮好一个猪的头、五脏六腑及四肢,一只整鸡,连同蒸好的米饭一同背到祠堂去祭祀。有长者叨念着神语,家人跪拜叩头,祈求全家一年风调雨顺,不生病灾。每天晚上都会在庙前歌舞演唱,祝福新的一年全村欣欣向荣。
这次因疫情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不得已我们匆匆离开了不舍的老家。我好期待再次回去,目前可以直接坐飞机到大理机场,半天就可以到老家了,我爱老家,爱老家的纯、真、和未曾丢失的民风。
作者简历:

董淑琴,宝鸡市渭滨区烽火集团退休教师,从事幼儿教育及管理35年,爱好文学,喜欢诗歌散文,在企业报纸刊物上发表多篇习作。
董淑琴 2020、2、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