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7. 求善贾而沽
(一)
《论语·子罕》 9•13: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二)
“贾”字如何读?
有两种读法:一种读“嫁”,义同“价”,例如毛子水《论语今注今译》:“……还是寻一个高价卖了它呢?孔子说,“卖了它!卖了它!我是等待人家来出价的!”另一种读“古”,义为“商人”,“行曰商,止曰贾”,例如杨伯峻《论语译注》:“……还是找一个识货的商人卖掉呢?”孔子道:“卖掉,卖掉,我是在等待识货者哩。”
两种说法孰是孰非?有人会说都讲得通。但这种“亦通论”有点和稀泥而不肯努力探求句子原意。难道孔子说“我待贾者也”,既有“等待好价钱”之义又有“我等待识货者”之义?
对于“亦通论”,王力在《训诂学上的一些问题》一文里批判道:最糟糕的是‘亦通论’,这等于说两种解释都是正确的,随便选择哪一种解释都讲得通。这就引起这么一个问题:到底我们所要求知道的是古人应该说什么呢?还是古人实际上说了什么呢?如果是前者,那末不但可以‘并存’,而且可以‘亦通’,因为两种解释可能并不矛盾,在思想内容上都说得过去;如果是后者,那末‘亦通论’就是绝对荒谬的,因为古人实际上说出的话不可能有两可的意义。真理只有一个:甲说是则乙说必非,乙说是则甲说必非。……我们如果要求知道古人实际上说了什么,那就必须从两种不同的解释当中作出选择,或者是从训诂学观点另作解释,决不能摸棱两可,再说什么‘并存’和‘亦通’了。”

(三)
如果“求善贾而沽”的“贾”与“待贾”之“贾”意思相同,那么“寻一个高价”讲得通,而“等待价钱”却讲不通。
“古人重玉,凡用玉必经贾人,况鬻之乎?” 卖玉者求识货之善贾,君子出仕则等待明君。范氏曰“士之待礼,犹玉之待贾也。若伊尹之耕于野,伯夷、太公之居于海滨,世无成汤、文王,则终焉而已,必不枉道以从人,衔玉而求售也。” “与其说孔子是等价钱的人,不如说他是等识货者的人”
(四)
李天辰《<论语>汉英对照读本》里白话译文:“……还是找一个识货的商人卖掉呢?”孔子说:“卖掉!卖掉!我正在等待识货的人哩!”英语译文: “…or try to get the best price one can for it?” The Master said, “Sell it! Sell it! I myself am waiting for an offer.”“善贾”的白话翻译与英文翻译对不起来。
潘富恩、温少霞《论语今译》也有类似的问题。白话译文:“……还是找一个识货的人卖掉呢?”孔子说:“卖掉!卖掉!我在等待识货的人。”英语译文: “…or seek a good price and sell it?” The Master said, “Sell it! Sell it! I am waiting for a man who really appreciates it.”
(五)
我怀疑这里的“待贾”或许还有另外一种更好的解释。
康有为《论语注》里的原文是这样的: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贾诸?”子曰:“贾之哉,贾之哉!我待贾者也。”并注曰:汉石经“沽”作“贾”,今不从“沽”,从石经作“贾”。
林语堂《谈〈论语〉句解》里也说:“用白话解是:出卖啊!出卖啊!我在此地等出卖啊!”
“善贾而贾诸”,第一个“贾”为名词,第二个“贾”为动词,就是“找个识货的买主,把它卖出去”。从“贾诸”“贾之”里的动词“贾”来看,“待贾”之贾可能就是一个动词“贾(沽)”或者动名词“sell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