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灯
文/晓东
城郊的村子里,有一间我的斗室。近几年的业余时间几乎全交给了那里,除了忙碌,偶尔闲下来会侍弄花草或是静赏小院的四季,我很少关注外界,谈不上陌生但也不算熟悉的左邻右舍只是见面礼貌地打个招呼,至于其它的,则知之甚少。
不知什么时候,西邻竟换了主人。我忙忙碌碌地进出时,会感觉到他们也在忙碌,貌似在大兴土木。果然,不久之后,从大门到院落到房舍,甚至是不常去的后院也焕然一新了。很勤快的一家人!我不禁在心里这样想。时间久了,所谓的一家人就只见一个五旬过点儿的男人,很少见到他家的其他成员,但他的院子却是热闹的——鸡鸣、鸭叫、狗吠,鸽子整天咕噜噜地;向日葵收了一茬又种上一茬,葡萄架在几个帮工的吵吵喊喊声中高高地耸立起来,铁丝网的隔墙上爬满了豆角秧,绿意盎然,这是前院。后面的小院各种蔬菜你方唱罢我登场,我吃到的就有菠菜、小白菜、韭菜、小葱……于是从心里便认可了那个其貌不扬、左腿有些跛的男子。难得的是他特随和,不管什么时候遇见都会乐呵呵地找几句话说,让人觉得很近便,连一向不爱说话的我,渐渐的,也会毫不设防地时常和他唠几句。
有一天晚上,我忙完出来锁门准备离开时,响声似乎惊动了他,于是只听他家的前门一响,啪的一声,一盏门灯随即亮起来,瓦数应该很大,因为我甚至能看清车子的锁孔。真好!顿觉夜仿佛一下子亮了,心里也一下子亮堂起来。说实话,那么晚了,一个人在黑灯瞎火的院子里,总觉得浑身发毛,有一盏灯则不一样了,可以很放松地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然后不用回头回脑地从容离开。当然,从灯亮到我离开,那个西邻男主也总是在外忙着什么,而且会不时地喊过来几句,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破了夜的寂静和清冷,再加上跟着他跑前跑后的那条大黑狗的哈哧哈哧声,我竟莫名地感觉到了踏实和安全。从那以后,每次我忙完走出前门的夜晚,那盏灯都会准时亮起,同时,和光速一起传来的还有那句招呼、那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嗑,还有大黑狗的夸张的喘息……渐渐地,我竟习以为常了,觉得一切就应该是这样。觉得那盏灯会一直那样亮着……
做梦都不曾想到,有一天,因为一点闲事,我家老公拨通了他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当得知是他的东邻找他有事时,女人痛哭失声,哭喊着说出的几个字竟是“他出车祸了”!一旁的我顿时呆住,大脑一片空白。不会吧?那么好的一个人!好人不长寿难道会一语成谶?不会不会,一定是我想多了,出车祸而已,又不是……就算受伤了,几天、几个月也就出院了,仅此而已吧?但第二天,便有可靠的消息传来,他死了!死了?死了!……那一刻,我心里想了很多,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只有两个字一直在耳边轰响——无常……无常……第一次,如此深切地体会了无常的涵义,人生无常,聚散无常,难道就连这邻里间的君子之交也竟无常若此吗?那么,这世间,还有什么是留得下、靠得住的呢?……

因为不认识也联系不上他的家人,我们甚至没有去送他最后一程抑或略表心意,这成了我心头永久的憾!!
可日子并没有因为谁的缺席、谁的提前退场而稍有变化,这就是所谓的娑婆世界吧!我依旧每周有几个晚上要去斗室忙碌,只是进去时,再也不见西邻的大黑狗在自家的院子里追寻着我的脚步声来回哈哧哈哧地跑了,据说因为没人饲养,已被卖给狗肉馆了!!而出来时,那盏灯再也没有亮起,夜似乎黑得深不见底,一点天光映出的物影如鬼魅般,但一向因怕黑而匆忙离去的我每晚都会站在自家院子的甬路上,定定地望向西邻那盏灯曾亮起的方向,久久久久地……那时,依稀有灯在记忆里亮起,有一个模糊的面影正站在灯下说着什么……那时啊,心里总会感觉这世界缺少了一点什么,鼻子总会酸酸的,如果非要说出心底的感受,眼中欲滴的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