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人生的路有千万条。
我,年过半百,见过好多路,也走过好多路。但在我人生中有一段路总是难忘,可谓萦怀铭心。
那是儿时,大约懵懵懂懂能记事的时候。
我们家弟兄五个,有个姐姐排行老二,我最小。家里很穷。父母一字不识,母亲满头银发,一双旧社会裹着的小脚。经常不离小拐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似的。然而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过了八十一个春秋。
也不知姐姐是什么时候出嫁的,在我的记忆里好像结婚时间不长。只知道她嫁到槐芽镇范家寨。距我家约十里远,我也去过。姐姐也不识字。姐夫是个教师,人很好。只记得姐姐偶尔会回来,她忙这忙那,不停点儿的,好像有干不完的活……后来听妈妈说几个哥哥未结婚前的鞋和衣服都是姐姐做的。我也知道,我的鞋和衣服也是姐姐做的。我还记得小时候姐姐把她的小花棉袄拿到染房让人家染成黑的给我穿。尽管染黑了,上边隐约还能看见小花花……
姐姐每次回来最多在家住上三天父亲就催着她回去。也常听村里老人念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灰打不成墙,女养不了娘”。
姐姐每次都是很不情愿的离开。我每次都会偷偷地看到姐姐在偷偷地流泪,每次送别姐姐回家都是半下午时候,每次都是母亲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拖着我的手去送。一路上娘儿俩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说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姐姐偶尔向母亲说一些自己的委屈,母亲总是责怪,然后又安慰,劝导。
去姐姐家的路是土路,很窄,高低不平,弯来拐去。每次送出我们村子,姐姐就劝母亲回去,可母亲总是不肯走。说是送到二岭村再说。二岭村已属屯庄大队,距我家有三里路。到了二岭村村口姐姐又劝母亲回去,可母亲又说:“过了村子再回”……村子很长,约有一里路长。走出了二岭村,再走一里就到了岭的尽头。岭的尽头往北是一个很陡而且比较长的下坡路,我依稀记得这个地方就是每次和姐姐分手的地方。
二岭村实质上就是在这条岭的北头。南高北低。据传这道岭就是一条龙。这儿是龙头。每次母亲拄着拐棍,拖着我的手和姐姐在这个坡上依依不舍地惜别。看着姐姐下坡,一步三回头,我偷偷地看着母亲的脸,每次看到的都是湿润和无奈的目光。我顺着母亲的眼光看去――姐姐已下了坡,若隐若现地转过四个弯就进了西岳村,看不见了。西岳村也很长,有一里路。母亲还不肯走,双手撑着拐棍,吃力地远望着姐姐要经过的地方。我不敢啃声,又顺着母亲的眼光看去――姐姐已走出了西岳村,急步走在离她家还有二三里的路上,身影很小,隐隐约约好像偶尔回头......前边又是一个下坡。我知道下了坡再走不远就是姐姐的家。我只能看到坡顶,随着坡度的低下,慢慢地姐姐就消失在坡和炊烟中。母亲这才一手拖着我的手,一手拄着拐棍蹒跚地往回走。
后来有了小外甥,母亲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拖着我的手,姐姐拖着小外甥的手不知道在这条路上反复走过多少回。
我喜欢走路,从来不知道累......母亲去世已十六年了。我后来曾经还在那条路上走过,因为那是通往姐姐的家……每每走过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那么的伤感,那么地怀念,仿佛就在昨天……对!就是在昨天,己亥年的最后一天――腊月三十,家家户户都要请灵。老人们说:请灵要请早,送灵要送迟。我提前在家封好牌位,供桌上摆放好供品,然后带着儿子,侄子们从县城很早就回老家,贴完春联,去父母坟上请灵。焚香烧纸,三拜九叩,然后点燃鞭炮请二老回家和我们一起过年。老人们说,请完灵一路上不能停,不能乱走……回到家把二老安顿停当后一块吃了个年夜饭。后来远在山东的外甥视频给我拜年,我又一次看到了千里之外年过七旬的姐姐。时过境迁,已好几年没见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除夕之夜,百感交集。不知啥时候睡着了......忽然,听见母亲喊着我的名字,我忙不迭地答应,恍惚中母亲拖着我的手,拄着拐棍,送姐姐一步一步走在那往昔回家的路上……
张 驰 天运庚子时值正月初二
作者简历:
张驰,号太白山人,眉县作协副主席,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国书画家协会理事、陕西省书法家协会展览与发展委员会会员、陕西省楹联学会会员、陕西省书画艺术研究院研究员、陕西省直属机关书画协会常务理事、陕西省实力派书画家、宝鸡市楹联协会理事、太白山书画院副院长、太白山书画家协会常务副主席、眉县诗词楹联协会副会长、太白山文化研究会会员,眉县政协委员。作品获纪念邓小平诞辰100周年全国名人书法大展金奖,其作载入《中国华山楹联书画集》、《全国名人名家书画大典》获金奖,陕西省实力派书画家,连续四年在陕甘两省四市八县区书画联展获金奖,应邀赴韩文化交流,作品被国内友人外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