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徐凉糕”
作者:贺建红
听嫂子说苏稽的凉糕上过中央电视台的美食节目“舌尖上的中国”。这家人两代做凉糕,父辈挑个担子在苏稽镇沿街叫卖,到这里是第二代,现在在镇上有个店面,不再走街串巷吆喝。老板姓徐,简单直接的取个店名叫“徐凉糕”。
我决定自己去寻找“徐凉糕”。在陌生的地方穿梭寻找,寻找时心里鼓动着期待与想象,找寻的沿途遇到的意外与惊喜,这些都让人兴奋莫名。

从杨码头,过漫水大桥,沿对河场街往前大约三百米就到。只是苏稽镇实在太小,几天逛下来轻车熟路,一路毫无悬念的到达。明明已在眼前,我却忍不住怀疑。这就是到了吗?就是这般狭小、简陋、普通?
这里不是古街,马路两旁排列的房子就是九十年代的普通民房式样,大多数房子一楼经营一些不太起眼,可有可无的小买卖,打发一下时间。
“徐凉糕”就夹杂在一排民房中间,两空大约四米宽的普通民房狭小简陋,门前一棵胳膊粗细的榕树就把它挡得相当严实。树上挂一三角形布旗,约一米来长,黄底绿字——“徐凉糕”,也不显眼。
进入店铺,正面两米来长的不锈钢柜台一中年女人坐着,微微抬一下眼,淡淡一笑后就自顾忙活。环视四周,和一般小镇的早餐店没什么区别。一米来高的瓷砖墙裙,墙面其他部位和天棚都是苍白的普通粉刷,没有丝毫的修饰。屋顶上一台九十年代的普通吊扇,懒洋洋地挂着,在大冬天里无聊而闲散。右边的墙上马马虎虎地张贴着一张绿底带图案的喷绘广告纸,大约两米来长五六十厘米宽,上面印着“央视舌尖上的中国3推荐美食——徐凉糕”几个字。如果是一般不知实情的外地人来此,想必都不会注意到墙上这一溜寡淡的标语,即便看到,估计也会当成小镇无名小店的一种瞎扯,不会太在意。

旁边一张普通A4白纸打印——传统米凉糕3元、红糖冰粉3元、三鲜冰粉4元、麻辣凉粉5元,总共也就三四个品种,没有挑挑拣拣的余地。这么大名气,这么低矮的派头,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点了一份传统凉糕。两大坨光洁的奶白色米糕用普通敞口白瓷菜碗装着。土红糖已经在搪瓷碗里融化成黏稠的胶质状。老板麻利的从洋瓷碗里舀出一勺麻褐色的红糖到米糕上,红糖就顺着勺子慢慢流淌,在米糕四周一点点渗透成深浅不一的一层糖浆。
我的老家也有做米糕的传统,叫米豆腐。小时候奶奶经常做,一般是用油盐葱辣椒炒了做菜吃。不像此地当成小吃。也没有此地米糕的细腻爽滑。这几年妈妈每次想做来吃却总是不成,也不知缘由。
凉糕是四川当地春夏秋喜欢吃的小吃,大冬天的只有稀稀落落的顾客。不过小店也就二三十平米,这样的人流刚好不拥挤、不冷清。老板娘也刚好可腾出一点时间与我闲聊。
好奇地询问她,这几年我妈每次做米糕,都是按原来老一辈的传统做法却总是不能成是什么原由。
她告诉我,现在的杂交米做不成米糕,要自己家种植的传统品种的大米。老板娘始终保持着一种自然的恬静安然,素雅的外表与小店的简单清冽混为一体。
我没再追问,又点了一碗米糕。心里想着,如果说符溪古镇的童四裁缝一家是别无选择的坚持,那么徐凉糕一家呢?趁现在的名气,扩大营销范围,开几家分店,用现在的营销手段扩大店面,包装营销,提高商品价格……这些现代惯常的市场营销手法哪一样都可以利用,但他们好像都没有想过也不太愿意这样。
他们似乎更喜欢日复一日的种稻谷,磨米浆……把轮转的日子翻滚成一锅又一锅的米浆,再沉淀,凝固,润泽成洁白光亮的米糕。
他们认为自己就是守着祖辈留下手艺的匠人,而不是商人,做真正传统美味的凉糕就是他们恪守的营生。一切的快捷匆忙会让食物也变得浅薄无情,也会让生活变得迷茫慌乱。守着这样狭小简陋的小店安然自足,倒是让我不由心生敬佩。
在四川,人们都安逸得很。大老远跑来集市卖东西的,往往把东西往街边一摆,就坐在附近的茶馆喝茶聊天,有点姜太公钓鱼的味道。卖完东西的,赚几个零钱,豆花店里喝一碗热腾腾的豆花,钱也花完了,爽歪歪地回家……
在一般外人看来,这样的安逸是一种享乐主义式的自我满足,是一种不思进取的安闲自得。但当我越是深入了解巴蜀人的时候,又深深地感动、敬佩。
正是由于巴蜀人的这种自足、坚持、淡定、安闲,他们的文化与文明都保留得那样纯粹。在小小的乐山市就有两种美食上了舌尖上的中国。三万多人口的小小苏稽镇除了徐凉糕上了舌尖上的中国,传承百年的苏稽米花糖,成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苏稽翘脚牛肉被评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有经营百年的豆腐脑店,手工布鞋店……
从苏稽到青城山,大约两百公里的距离,我是刻意去这个道教文化祖庭寻道的,从山脚爬到山顶,连道士打扮的人也没见着几个,确实让我略有失望,可经过半个月在成都平原的转悠,我又感深欣慰。这些安逸,自足,淡定,无争的巴蜀人,道家的思想已渗透到普通的生活之中。无论是灼灼光环的荣耀,还是黯淡无光的窘迫,都不能改变他们本真的生活态度。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古老的街道,停留在光阴里的故事,平凡而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