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 寻
作者/孙杰
那晚朋友陪我喝了很多的酒。
忽然我就泪流满面。我告诉朋友，我想你了。我问朋友，可以开车带我去你出生的地方看看吗？
朋友二话没说，带了一盘花生米，一盘酱鸡爪，我捧了一个儿子快递的大芒果，开始了找寻之旅。
你的老家并不算很远，走了大约半多小时的山路我便看到了拿着手电在等我们的二叔。二叔是一个光棍，耳朵有点聋，你走了以后，二叔就是你的大家族里唯一活着的一个平辈了。 这个看上去很荒凉的小山沟里住着四户人家：我大舅走了，留下我大舅妈；我大伯走了，留下了我大妈；我大姑走了，留下了我姑父。而我二叔，是这四户人家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我推开了二叔家的门。这里，我小时候跟着你来过，可那是很远很远的事儿了。那还是我十来岁的时候，每年正月十五，你骑着自行车带着我，走了几乎两个半小时的土路，回到祖坟去送灯。你说，人不能忘祖，虽然你没儿子，可还是得让你的每个女儿都知道，你的老家在哪里。你的祖坟在哪里……
我跪在二叔的外地，也就是通过这里才能进到二叔的房间。这里和我模糊的记忆里几乎没有改变。虽然春节过了，看不到二叔挂的宗谱，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磕了三个头，嘴里说道:给我二爷磕头了！给我二奶奶磕头了！给孙家祖宗们磕头了！二叔搀扶起我，用手擦去了我爆滚的眼泪，然后把我带到了正屋。朋友把从家里带的好吃的摆在二叔的小桌子上。 二叔给我倒了一小杯的啤酒。我说二叔，我先去看看我大妈吧！
我大伯和你是一个爷爷的兄弟，他活着的时候，和你是最亲的。大伯家里三间房子，二叔喊了一嗓子，大妈便出来了。看到是我大妈便哭了起来，继而拥着我进了家里。屋子里很小，几乎还是那样，只有那个古老的红柜子，依然还是那么红，小的时候我们来到这里，跟着大伯的母亲，也就是我大奶奶，学着捏面人儿，捏各种小动物，祖坟就在大伯家对面的山上，每年都是和大伯家里的大妮儿二妮儿玩够了，跟在你的屁股后面悻悻地上山下山，鞭炮响完了，纸也燃成了灰烬，松开了和大妮儿攥紧的手，被你呵斥了很久才坐上了你的自行车后座儿……
大妈后来找的男人抽着旱烟。窗户还是从前的老窗户，让我觉得有些窒息。大妈握着我的手喃喃自语，我听得很清楚，她说：“孩子，你说你爸咋就走了呢？”
含泪告别了大妈。走出那个用木头做的大门。二叔问我，你爸爸就出生在这三间房子里你知道吗？
我顿时一怔，感觉自己的脚步向后退了一步，二叔一把拽住了我，他说，别回去了！你爸真的就出生在这里！他也是在这儿娶的你妈。那时候你妈是大连下放的青年，家里实在太穷了，你姥姥才做主嫁给你爸的。当时你爸才20岁，是我们这里的最能干最有精气神的小伙儿。他娶了你妈不到三年，就有了你大姐。然后你爸就靠着在山外生活的你二姑，搬出了大山，盖了三间和这里一模一样的三间小土房，后来又有了你大姐和你们……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外面好凉，深山的夜晚很静很静，我的泪水冷冷地就滑了下来。
大舅妈家里的灯很早就关了。我也没去大姑的家里看看姑父。我不想再去打扰他们。因为我知道，看了他们，我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大伯家对面有一条小河，月光下我依稀看到还没化掉的白白的冰。那时候你也在这河边玩耍过吧？对面的山坡再过一段就放绿了！那时候你在这里放过牛吧？你常常说你小时候放牛没有鞋子穿，脚冻得不行了，你就把脚放在刚拉的牛屎里暖一会儿再拿出来，回到家再用炸凉的河水洗洗脚，你说你最饿的时候，已经挖不倒野菜了，你就去啃树皮，你还说这里有一个最美的姑娘喜欢你，可惜你先结了婚， 那姑娘嫁到了大连市内，直到前几年才肯回来见你，叫了你一声二哥，看着你沧桑了的面孔，边笑着边流泪……
我和二叔喝了很多的酒。夜已经深了。挥手告别的时候，我擦了又擦自己的泪水。我对二叔说：我还会来的。今年春节，请把我父亲的名字写在宗谱上。让我父亲在天之灵，感受到家的温暖，亲人的挂念……
找寻你的那个夜晚，我的心碎了！思念犹如天边的乌云，那么沉重、那么让人喘不过气儿……
一路上我默默地叨念着：爸爸，我回到你的老家了，你常说人不能忘本，不能不认祖归宗，这些我都记住了！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你了——爸爸！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