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片<一枝独秀>/杨歌
本期特推:利川籍中青年知名作家、学者型文艺工作者、融媒体达人陈亮先生文选

原创文/陈亮
编辑/杨歌
远逝的时光,
静下心来重新回味一遍时,才发觉曾经包含了几多不易,
消散的岁月,
过去的一天一天里,实在倾注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感,或深或浅或浓或淡,都值得深深追忆。
与陶鹏的相交始于亲情,却以友情终,虽然隔着辈份,到如今,我们实已在岁月的长河里混成了可以一起嬉笑怒骂、任意随心倾吐的兄弟。

(上图)利川籍作家/诗人 陶鹏近照
幼时的百丈沟,山深林密人稀,哗哗流动的百胜河带不来丰饶的四季,却有随处入眼可见的贫瘠,这里便是我们共同的家乡。我尚年幼时,他已是闻名乡野的名人了,除了学习成绩好外,更有一个长处是善讲故事。农村哪家有红白之事,村人团坐于火塘边,往来人众,家长里短搬弄是非显然是不合适的,谈古论今显摆见识倒是最好,于此场景,年仅十余岁的陶鹏往往成为焦点,他的故事里多有浮夸,却能与他中气十足的语调相得益彰,谈锋一起,往往举座皆惊,叫人叹服。于年幼的我们来说,他果决爽直的个性,挥洒自如的做派,差不多是偶像般的存在。
在百丈沟,陶姓人虽不甚多,但也算是个旺族,陶鹏的母亲任教于百胜小学,慈祥仁厚,从民办顺利转正过来,每月能拿一笔稳定的工资,其兄财经学校毕业,也到了乡供销社上班。这样的顺境,已足以叫乡邻羡慕。
因为年龄相差,我们未曾同过学,对他在校的生活仅只能从乡间传说里闻听到只言片语,几乎全是赞誉之词。据传他读初中时,特别喜欢英语,更兼很多方面都有特长,那时大家都背地里猜测这个孩子将来会来何样的造诣。他的学识,他的气度,他在英语方面的专长,足以让他到更广阔的世界里做一番自在遨游。
后事也果如此,高中时的陶鹏英语也很出色,后来又到北京求学。从辈分上,我应该叫他舅舅,还在村小苦读的我,父母屡屡拿他来做榜样引之,我不具备他的种种特长,人也一副腼腆样,自然是相形见绌,那时所受多少皮肉之苦也多因他而来,羡慕的同时,竟也暗生莫名的憎恨。多少年之后,我们已跨越辈份,成为形影不离的挚友,聊起少时这番心境,尚可作笑谈佐酒。
年少时的记忆很快在忙碌的学业中淡去,我自铜中毕业后,又进到师范,在十八岁上,走上讲台做了一名老师。这几年的时间里,几乎无有精力去探知更多陶鹏的境况,万里之遥,云山相隔,他的京师之游究竟经历了何人何事,村庄人家也无从知晓,只是偶尔提起,大家必又是欣羡一番,夸赞几句。

大家都未曾料到,世事会在不经意间以我们所无法预想的方式呈现另一番样子。数年之后,陶鹏不仅重新回到了我们的视野,还在这片土地上经历了比我们更加艰难的磨砺。
初回乡的陶鹏,仍然是记忆中高谈阔论的样子。游历京师数年,积攒下太多不为人知的东西,他最风光的时候,曾在北京一知名报刊做过的采编,从而行走在全国很多县市,出尽了风头,享尽了赞誉。虽然我们并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此次回乡,我们隐约感觉到他遭逢了一些不便启齿的变故。是穷是富,是飞黄是落魄,故土的山水总是会无条件的接纳远归的游子,自此以后,陶鹏于集镇安下家也安下心来,把那些辉煌的过往尽埋藏到了时光的最深处,疏于提及。
铜中的校长曾是陶鹏的故交,第二年春上,学校紧缺英语老师,校方便聘请陶鹏到校教书,从此我们成了同事,从此命运相随,浮沉与共,渐成了一生的至交。
于教书一道,陶鹏还算尽心尽力,也曾挑过两年学校英语教学的大梁,他最擅长的还是和学生打成一片,并不似其他老师那般端起师长尊者的架子。这自然让学生很有亲近感,所以他的课堂,多是随意自在的挥洒,几乎无有中规中矩的套路,但也正是基于此,始终难获校方彻底的信任,到后来,他也渐觉出了体制内外的角色差异,那一腔爱教之心也便开始泛凉。

荒僻的铜中,并无有更多可供消遣娱乐的方式,课余时间,我们是多是在教师休息室闲坐摆古,藏否人物,针砭时弊,这自然是陶鹏所长。丰富的阅历,加之强大的气场,让他在老师和学生中赚足了赞誉,有时候我在一旁静听他的高谈阔论,恍惚想起幼时所见光景,所不同的是,幼时的我们并不知晓此生会落脚于何地,而此时的言谈,虽同样的雄阔,却多少包含了阅尽世事的苍凉。
他有一辆摩托车,经常充当了我们这一群玩伴共同的交通工具,但有所用,几乎是随叫随到。我那时还铜中做教导工作,经常要去镇上开各种会议,购置各类教学用具,坐他车的时间很多。那段近十公里坑洼的道路上,成为我们倾吐各种苦水最多的地方,他的那些奇闻轶事,种种生活琐碎,几乎都从此听来。他很少讲家事,此中定有难言之隐,我虽略有所闻,却也从不主动相询,聊得最多的仍然只是他游历江湖的趣闻和所经历的各类荤素段子,讲起来绘声绘色,令人欲罢不能。一番阔论之后,他偶尔也会陷入沉思之中,那大约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人生光景,虽已叫这劳碌之世深深掩埋,但回味却一直在心。
每况愈下的铜中,终至走到了将拆校的境地,生源流失太大,无需再要代课老师,陶鹏随之失业。回至家中的他做过许多事,开过培训班,做过小生意,还曾在街上跑过一段时间的摩的,不稳定的收入境况下,他的心态也愈加不好,自他口中讲出的,也多是对此世道的深深失望。偏其个性刚直,对世间诸多不平之时常怀愤世嫉俗之心,但以一介草民之身,又有何计可施,这一腔时运不济的怨怒,终于转化成了他游戏风尘,与体制为敌的生活日常。
那时他母亲的身体也愈加不好,居于老家已很不放心,陶鹏便在街上租了一处房子,接二老到此,也好有个照应。对这个我该叫外婆的慈祥老人,我自小便心存敬意,所以这段时间,这套房子也成为我常落脚之地。外婆一生常以陶鹏为骄傲,虽已风烛残年,但护犊之情仍切,我常见她做好饭菜等陶鹏回来,再倚门相送他离去的身影,那份困境中,母子间的深情相依,于今想来,心内仍莫名感动、怅惘。
后来的时日里,陶鹏终做了离开小镇的决定。混迹此地十余年,一切都太熟悉太熟悉了,这片天地,不再是我们期望中那个样子,也不再会有属于我们的舞台,这段时光,虽然我们终将怀念,但却不得不决然选择远离。
到利川后的陶鹏,仍旧过了几年彷徨无路的日子。开培训班时,遭遇体制内教师疯狂办班。种种尝试皆不顺,条条道路都不通,压抑的生活生生逼他入了绝境。再后来,陶鹏与结发之妻也缘尽而散,孑然一身的他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终至走到满身穷愁、潦倒落魄的境地。
那时我也已考试进城,与他相见的时间重又多起来,经常听到他报怨生活的诸多不易,却也无力相帮。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陶鹏的个性愈加压抑到怪僻,偏在那段时间,他一生极为亲近且依恋的外婆又去世,几相磨折中,他的极端个性更加无法压制。他的生活中几乎没什么朋友,却敌对所有自大妄为、得意忘形之人,那段时间的他就像是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桶,闻听的一点儿不平事都可能引来他一顿狂燥的怒骂,甚而会引出他与此世间同归于尽的念头。那段时日,我每次与他相见,都尽力化解他内心淤积的情绪,生怕他哪天做下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自充斥各类不平和压抑的底层而来,我深深明白一个曾经满怀抱负的人,在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找不到希望的痛苦。就像被生活这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摁进水底,呼吸不进一点新鲜的空气。谁给他一点儿尊敬和理解,他会立刻奉若知己,孝犬马之劳,谁给他半分轻视与鄙夷,会立马触痛他内心那根敏感的神经。于此碌碌世间,陶鹏做过太多的尝试和努力,但终未寻获到真正属于他的那条路,此样的悲情之状,虽与他暴躁愤疾的个性相关,但何尝不是这命运给他的一个严肃的考题。
有次相聚,闲聊起我一直固守着的读书和作文,我忽想起他此半生各类传奇经历,本应是一篇极好的文章,突发奇想,便建议他寻一个闲暇的时日,把自己那些人生阅历写出来。他听后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事后回想,这何尝不是他生命中的又一次灵光。但当时他正为生计而烦忧,自然难寻获这样的心境,这话题也便搁下了。
忽然有一日,他拨来电话,询问小城的写作者情况,有多少人在坚守,有多少人在努力,有多少人还在寻梦。我一一相告,也极力鼓动他写一点儿文字,不图生计,至少于劳碌人生,也是一种慰藉。他似有所悟,话语中也露出少有的快意和坚定。那正是小城的自媒体勃兴之时,自此以后,我便常常在一些微信公众号上见到他写下的那些小文字,从生涩到渐成熟,从粗浅到精炼,进步日益明显,他的名字也渐为小城的文字爱好者所熟知。我曾与他戏言:“我守望了十几年的文学写作,而今仍是寂寂无名,而你用半年时间就达到并超过了。”他却是一脸谦逊,写作一道,愈是走近,愈存敬畏之心,因为文字,他收敛起了傲气,心境也渐好起来,我亦暗自窃喜,希望这条渐凋零的道途,可以唤回他曾经的信心,找到他一直在努力寻找的价值和意义。
再以后,他索性放下几无出路的培训班,跻身于小城的文化和媒体界,逐渐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自己也注册了两个微信公众号,每天坚持发原创文章。路子一对,瞬觉天空海阔,他的名头渐响,爽直的个性,极好的口才也成为他突入这个江湖的法宝。那些时日里,我们经常电话联系,他一改之前的口若悬河,却虚心向我问询自己文字的好坏,对自己平台所发的稿子也很谨慎,无论是于自媒体这个江湖,还是他内心的那片天地,他都希望可以维持着一个好的形象好的声誉。此外,他还在背后做了不少实事,成为架在官方和群众中间一座信息桥梁。我涉此道数年,深知此中寂寞,之前对他也曾有过担忧,怕他只能维持三分钟热度,而今所见其专心执著之态,那份忧虑也自烟消云散。
窥透自媒体经营之道的陶鹏,渐在此中找到立足之地。他发的那些稿子,多反映民生问题,有理有据,火候恰好,因此颇获民众亲睐。行此路,他自有奉行的行事原则,曝光有度,取财有道,那日子也便渐过得快意。于写作,我们有时候也多有争议,我对他惯用标题吸睛的做法深为不解,他亦对我只枯坐作文,不能以之变现的固执徒然无奈,几番争执中,我们终不能说服对方,遂各行其事,在不同的欲求中守候各自的快意。
数日之前,收到他发我的信息,原来他与一志同道合者于城郊寻获一处宝地,古屋灰壁,门前山青水绿,有古杉荫庇,正是一处可安静写作、可放逐灵魂,可修身养性之地。我自然羡慕不已,几番鼓动之下,他兴味愈浓,不几日是便收拾出来,住进了那木屋之中,并取名“杉映北岸”,请书家题名后制匾悬于屋外,俨然过起了隐居日子,时有美图发来,引我啧啧称羡。
历经甘苦,方得真境。唯愿我友,余生北岸相守,身心平静快意如斯。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编后语:陈亮先生笔下的陶鹏是真实而又令人印象深刻的,细腻的笔触隐含丰富真挚的情感。陶鹏不易,难于命运的起伏不定,自幼的优越到春年的雄心再到青中年时运不济的茫然。历经风雨,再以《谋道风云》等文学作品一鸣惊人,势如破竹,唤起了新时代文不养人,坚守方可醒世的信仰!铁肩担当,正气昂然,严谨务实的新媒体作风,凭《利川之声》公众号吹起凉城时事号角
天降大任苦心志
文中人物吾相识
激得百丈风云起
凉城文坛树新帜
一一杨歌一
江南岸
2020411028

陈亮,男,土家族,1982年9月出生于湖北利川。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方言文化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利川市龙船调民族文化研究会会员。2001年1月参加工作,曾在利川市中小学、市教育局工作,现供职于利川市融媒体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