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儿女传丨河西传奇人物周仕宝
文/罗华勇
民国时期的灌县河西地区,袍哥、土匪、兵痞、赌棍、烟民、乡绅、开明之士各色人等鱼龙混杂。但是,偌大一片河西地区,却在一个叫做周仕宝的人手里管理得井井有条,他创办教育、根治赌博、捣毁烟馆、收拾娼妓、打击土匪……新中国成立后,周仕宝积极参与征粮工作、清霸剿匪、大义灭亲,保卫革命胜利果实,成为河西地区妇孺皆知的传奇人物。
1933年夏天,23岁的周仕宝从国立四川大学附属中学毕业后,回到故乡。
周家在距岷江渡不远的八角乡周家高坎,合族而居,高墙大院相连。周家田产上千亩,收租时节,家中老小、长年短工都要外出收租。周仕宝生母生育四个儿女,生下周仕宝,离开人世。继母来到周家,陆续添了一儿三女。周仕宝大哥周勉之黄埔军校毕业后在成都任国民党保安团长。周家除了吃、穿比农户好些外,劳作与一般农户无异。周家在河西重镇石羊场购置了三间大铺面,开办酱园坊。
周仕宝回乡后,看到了家乡的现实:交通闭塞、社会混乱、官府苛敛民财,袍哥支撑权势,棒客横行乡野,民不聊生。于是他想,农村的落后,源于教育落后,穷人根本就没有受到教育。于是,周仕宝向父亲表白:他不想去成都上大学了,想搞“教育救国”。23岁了,不该再由父母供养。父亲怒骂周仕宝:“我指望你像你大哥一样出人头地,哪想你整天与憨头憨脑的穷人日白!”周仕宝顶了嘴:“救国救民不能死读书。”办学?谈何容易,在贫穷落后的农村,富家子弟读私塾,进县城、省城读书,穷人无力读书。办“官”学,靠国民党政府又无能为力。只有走创办私立学校之路,但经费、校舍、师资从何而来?周仕宝开始游说族中长辈:希望将八角乡场街口上的周家宗祠改为小学校。族中哗然,那不是砸了祖宗牌位,让祖宗无处安身吗?周仕宝的愿望得到开明人士的首肯,族中辈份最高的周老太爷终于发话:“宗祠年久失修,又遭水淹,如不住人必速朽。仕宝办学,族中要支持。宗祠大殿不能动,两边厢房可做教舍。”周老太爷发话,谁还敢阻拦。启动资金没有,周仕宝又说服父亲,平常吝啬的父亲大方地给了300块银元,作为学校启动资金。周仕宝遂以父亲之号,命名新办小学为“私立国炯小学”。国炯小学新式的学堂教法,低廉的收费,一时在八角乡传播开来。穷人家纷纷将子女送来上学,学生达到两百人。地方开明绅士纷纷捐钱捐物,支持周仕宝办学。国民党灌县政府、县教育局派人巡查后,给予周仕宝高度评价,鼓励办学。八角乡公所将岷江洪灾中死绝户田产、开荒无主田产划归国炯小学校产,周仕宝办学有了一定稳定的经济来源。周仕宝组建了以他为首的理事会,理料办学事宜,接纳捐赠钱物、田产,笔笔记录在案。周仕宝四处登门造访,聘请知识渊博,为人正派的地方学者任教;广播新学之利,抨击私塾之弊,那些请了私塾先生的大户人家,纷纷辞退塾师,将子弟送到周仕宝的新式学堂。周仕宝发现徐渡、顺江穷苦人家苦力活重,孩子也是劳动力,要他们上学,不缴学费也不来。周仕宝心急如焚,召开理事会,慷慨陈词:中华民族一蹶不振在于贫苦人民没有受到教育,我辈当竭力为之。理事会决定在徐渡、沿江举办夜校,招收贫家子女上学。夜校属于义学,不收学费,周士宝提供书籍、灯油。学生白天谋生,晚上到校上课,国炯小学教师轮流义务执教。周仕宝的义举深得贫苦人家称赞,他们的孩子也可以上学了,不再害“睁眼瞎”。穷人们纷纷出力,破败的庙子打扫一新,夜间,破衣滥衫的贫苦孩子在老师带领下,识字、读书。周仕宝忙于办学,娶妻的事一直耽搁。在父亲的操办下,周仕宝与崇庆县梓橦余姓大粮户的千金小姐互换了“八字帖”,成家后不久,五弟也紧跟着娶妻成家,周国炯决定分家,周仕宝只要了一个天井院房,80亩水田。国炯小学、义学夜校规模越办越大,要正常运转,经费吃紧,师资缺乏。周仕宝将自己80亩水田的租入也悉数用于办学。他不得不到国民党灌县政府、灌县教育局寻求帮助,游走于地方官绅、大粮户,请求支持。妻子余秉清挺着大肚子给学生上课,成了不领薪水的义务教师。周仕宝看到一批批农家学子小学毕业后,无钱进入县、省中学,又联络一些地方进步人士,于1939年将徐渡乡马祖寺改造,创办临江中学。国民党灌县政府赏识周仕宝,任命他为灌县临江中学校长,领取政府薪水。临江中学,国炯小学,沿江、徐渡义学都变为公办民助,办学经费、教师薪水有了保障。

1940年春,国民党灌县党部吸收周仕宝为国民党员,灌县政府委任他为石羊区督学,分管石羊区七个乡的教育。从此,他奔走于石、柳、安、青、徐、八、顺的乡场、田野、河滩,为教育事业奉献热血。周仕宝对中、小学师资采用一年一聘,优留劣汰,对施教有方的优秀教师尊为师长、挚友,大大调动了教师敬业积极性。后来,周仕宝任国民党石羊区指导员,每到一乡都要首先检查学校。1942年,他在临江中学校内,开设简易师范班,后来,临江师范毕业生遍及灌县各地。1946年,周仕宝将自己在石羊场的住宅清理出一半,创办“石羊建新幼稚园”。妻子余秉清任园长,幼稚园收费低廉,补充经费来源于八角乡下80亩水田的租入。 乱世重典 1942年,国民党灌县政府撤销三区区署,委派周仕宝任三区指导员,行使区署行政权。上任后,周仕宝重新组建警察大队,挑选贫苦出生,精灵单纯子弟为队丁。周勉之派来教官,指导军事训练。临江中学派出教员,教习队丁文化。岷江河畔训练场时而杀声阵阵,时而书声琅琅。头包旧布帕、身着补丁长衫的放牛娃端起毛瑟步枪,百米开外,想打左眼不会打右眼,队丁们也掌握了美式冲锋枪射击要领,手雷、手榴弹的精准投掷。区警队成立了机枪队,不仅有轻机枪,马克沁重机枪也有两挺。石羊书院人山人海,旗帜招展。七个乡的乡长、乡团防队长、保长们在院门口缴了枪械,陆续入场。会上,周仕宝慷慨训话,话锋一转:今见三区之匪、扒、赌、毒、嫖日趋严重,致民不聊生,怨恨已久。今积毒成痈,肿涨不堪,本署奉县府之令排毒除脓,还十万石羊百姓以清平世界。周仕宝撤换了部分乡长,乡团防队长全部撤换,从区警队选派优秀人员担任各乡团防队长。通匪官僚、袍哥、地痞被剜出三区片基层政权。各乡各保张贴出绥靖布告。
石羊场赌博之风盛行,袍哥估吃钱财押赌、土匪抢得财物后参赌、官员警察贪污后入赌。石羊区警队、各乡团防队,浩浩荡荡抓赌,没收赌具、赌资,处罚金。石羊场逢场天茶楼酒肆,人满为患,也成了扒手的活动场所。周仕宝惩治扒手最坚决。各乡捕获的惯扒被警队押着集中游街,之后,押上石羊场活猪市土台子。周围人山人海,火炉被鼓得呼呼冒火焰,铁钳烧得通红。惯扒的手被按在砧桩上,队丁举起寒光四射的大刀,嗖的一刀下去,剁下惯扒两根指头,旋即,通红的火钳捂在惯扒断指伤口,滋滋青烟腾起,惯扒们发出凄厉的惨叫。石羊场上有烟土行和吸毒场馆。周仕宝派人捣毁烟馆,队丁们舞着枪托、皮鞭,打得吸毒人叽哇乱叫,血流满面,纷纷跳出烟馆。父亲周国炯赶紧跑来,替生意人求情:“都是一个街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把人都得罪完了。”周仕宝严词拒绝。几个从石羊区过境贩运邪片的团伙被警队截获,周仕宝率人将为首的4名毒贩枪杀于岷江河坝,震慑温江毒贩,不敢再走石羊区。吸、贩、运烟土的人对周仕宝恨之入骨,周仕宝搅“黄”了他们的生意。视石羊为畏途,市面上一时见不到鸦片。
某年秋,收割完水稻的田野里,石羊召开公开处决土匪的万人大会。三区缉获的五、六十个土匪,五花大绑,游街后,押至石羊场东边的田野里,那里搭起了临时主席台。主席台上满是国民党灌县政府官员、县警察局官员。匪徒跪在台下,四周是黑压压的围观群众。周仕宝主持大会,12名罪大恶极的土匪被处以极刑——砍头示众。队丁将待砍头的6个匪徒拖至行刑处,嚓、嚓、嚓,人头落地。石羊场血雨腥风,上场牌坊挂了6个匪徒的头,下场牌坊挂了6个匪徒的头。陆陆续续处决了土匪、通匪四、五十人,石羊区片内的匪患基本清剿。周仕宝从实践“教育救国”的一介书生转变到权倾一方的官员,开始追求“公平正义”、“为民作主”,石羊区七乡十万民众对周仕宝的拥戴超过一切官员。但石羊区并非世外桃源,西山、南山匪徒不时入境骚扰。周仕宝建立了联防设卡守夜制度,亲自率队与悍匪作战,拉锯战一直持续到解放。
1947年10月,中兴乡袍哥土匪宋道仁结伙抢劫,危害乡里,民众苦不堪言。四区百姓成群结队到三区署哀求周仕宝,周仕宝拍案而起!派区警队抓捕宋道仁。那夜,月光惨淡,警员潜伏在宋宅四周,宋道仁抢劫归来,醉熏熏的,哼叽着川戏,匪徒们抬着箱笼,挑着担子,横吊枪支。石羊警员一扑而上,捕获宋道仁,将众匪、财物押回石羊区署。第二日,中兴场袍哥大匪首宋中泰派人持重金担保宋道仁。县府也有人打来电话:不要牛头伸到马槽里去了。周仕宝沉默良久,爽快地答应了宋中泰,叫区署秘书收下保金。周仕宝憎恨土匪之心不移,耳语区警队副一番。获得释放的宋道仁一伙急急往中兴场赶,至石羊上场口三叉路口时,竹林、土墙后突然枪声大作。宋道仁一伙当场被全部击毙。1947年12月29日深夜,警队长报:黄光辉率匪抢劫青龙场张平波家。周仕宝提枪就走,率区警队三十余队丁跑步15里,进入出事地点张家院子。大匪徒聚众抢劫,明火执仗,将粮户家洗劫一空,揽的揽、抬的抬、拉的拉。除了财物,他们不放过人,稍有反抗的,他们剜眼砍脚,折磨至死,还轮奸女人。大土匪扫荡过后,大户人家就剩下灶头、磨子等带不走的东西,小户人家,土匪抢不到东西,觉得晦气,便纵火烧房。张平波是青龙场大粮户,土匪已将财物收拢,正抬出来,传出女人被折磨的哭叫声。周仕宝借着微白的天光观察地势,非常不利于剿匪。土匪在高处,有竹木、院墙、土堆作掩护,警队只能伏在低矮的田野里,唯一可掩体的是几条稍高一点的田坎。周仕宝兵分三路夹击匪徒,举枪打翻一个抬东西的土匪,警队密集的子弹一齐射过去,分队长冬老三高喊,“周仕宝来了!缴枪不杀!”匪徒占据有利地势,直到东方发白,仍负隅顽抗。警方弹药所剩无几,周仕宝召集警员,节约枪弹。匪知警队弹药吃紧,乘势反扑,十多名悍匪手持短枪,匍匐而来,高呼“活捉周仕宝!”情况危急中,周仕宝派一警员火速返石羊场组织民团前来接应,又向田坎下的队丁们说:“战死沙场,给大棺材一副,5石大米抚慰家属。我战死,抬回八角场掩埋。”分队长冬老三端起轻机枪,突然跃起,昂首挺胸向呼嚎着冲过来的匪徒扫射,击毙3人,伤多人。余匪见势不妙,反身向院内溃逃。周仕宝举起勃郎宁枪率队冲击,警员们齐声呐喊,冲进院子,有的匪徒扔枪投降,有的匪徒钻猪圈,有的匪徒从后门逃出,黄光辉等跳进冬水田,侥幸逃脱。战斗结束,天已大亮,清点战场。毙匪11人,伤8人,降5人。好险,周仕宝无一颗子弹,冬老三也没有子弹,许多警员仅有一两颗子弹。此战警队无伤亡。1948年,川康绥靖总署主任邓锡候传令嘉奖周仕宝。同年,国民党温江专员冯军一委任周仕宝为崇、灌联防大队长。
1949年10月,共和国成立,大西南部分地区仍盘踞着国民党部队。12月21日,国民党中将彭斌率“内二警”部队溃退到石羊区乡村。24日,彭斌在石羊场通电起义。25日,石羊场两千多名社会各界人士走上街头,自发集会,庆祝解放。周仕宝表示拥护和接受共产党领导,各界群众敲锣打鼓、扭秧歌,欢庆翻身解放。1950年1月1日,“内二警”部队离开石羊场,到纳溪休整。7日,中共灌县县委派李孟跃率解放军指战员进驻石羊。在石羊人民的欢呼声中,周仕宝率区署公务人员,区警队,石、柳、安、青、徐、八、顺乡长,团防队长列队恭迎。周仕宝移交石羊区行政权,区署秘书将石羊区署公章,区署、乡、保人员名单,警察大队队员名单,一切武器弹药、档案、文件、用具的造册清单交付解放军。马灯将区署会议室照得雪亮。周仕宝向李孟跃等介绍石羊区的区划、人口、田地,风土人情。周仕宝说:“我向往国富民强,曾教育救国,追求公平正义,与共产党主张比起来,肤浅,幼稚。现在,政权已交,我决心跟你们走!”李孟跃递杯水给他说:“仕宝,你为人民做过一些好事,共产党对旧军政人员的政策是‘接收、改造、利用’,只要放下枪,不与人民政权作对,既往不究,你拥护共产党,要拿出实际行动。”解放初期的灌县,解放军部队粮食短缺,接收的国民党行政人员、起义投诚的国民党部队官兵都要分配粮食,军需民食非常紧张。1950年2月1日,灌县军事代表张广钦、人民政府郭平县长作了征粮部署。李孟跃立即查封了石羊仓库所有粮食,军车陆续将粮食运往灌县,解决燃眉之急。冬末至春收时段,是川西贫苦人家缺粮的日子,称为“春荒”,大户人家囤积粮食,哄抬粮价,贷粮给缺粮户,乘人之危牟取高利。周仕宝随征粮工作队、解放军小分队下乡征粮,地主、富农慑于周仕宝过去的势力,开仓缴粮。也有“拿言语”的说,国民党反动派都“日塌”了,周仕宝还那么提劲嗦?哪个听他的。甚至说,解放军和国民党周仕宝是一路的,又催粮派款啰。元定桥黄家大粮户怎么也不给解放军开门,周仕宝听说后,亲自上门,黄老爷一看是周仕宝“带队”,打开了漆黑院门,开仓交粮,民工们赶紧收黄谷。解放军战士给黄老爷宣讲政策,黄老爷说:“我不懂你们的‘政策’,我就认官府周仕宝。”1950年1月23日、24日,大匪首王贯山、刘元科和特务严守山、周迅予召集号称川西十三个县的暴乱总指挥会议,组织“反共救国军”。2月10日,灌县聚源张志达、陈子君,土桥师雨膏,崇义唐兴开等人,在郫县花园场接受匪总指挥夏斗枢、特务徐子昌的暴乱部署。灌县设有三个暴乱指挥所,石羊场设第三指挥所,周勉之任主任,周金门任参谋长,下辖周仕远、魏镇久、赵恒庆三个纵队司令。周勉之原任国民党保安团团长,在人民解放军隆隆炮声中,率团起义,接受整编。整编后,周勉之被遣送回乡,昔日威风八面的国军上校成了一介村夫。强大的失落感,加之夏斗枢、徐子昌等人的拉拢,周勉之反水了,他被任命为石羊区反共救国总指挥。10日,周勉之在石羊场召开河西叛乱动员会,觉得四弟周仕宝在地方上威信实在高,如果四弟出山,反共力量必将大大增强,哪知和周仕远一道相劝周仕宝无果,周勉之愤愤然道:“如不参与反共救国,断绝弟兄情份!”周仕宝毫不示弱:“人各有志!”说罢,拔出勃郎宁,对空“啪、啪、啪”放三枪,周勉之、周仕远扫兴而去。腥风血雨的“二五”叛乱中,周仕宝坚定地站在新生的人民政权一边,不顾自身安危,保护征粮队、工作队和解放军,立下了有目共睹的功劳。那天周仕宝送走全部解放军指战员、征粮工作队后,立即集中区署所有公务人员、区警队队员武装保卫石羊区署。他大义凛然训话:“各位同仁,现在全国都解放了,国民党蒋介石仓皇逃往弹丸之地台湾小岛。刘文辉、邓锡候、潘文华将军已通电起义。全县、全省、全国人民都拥护共产党,历史所向,大势所趋。石羊区署神圣不可侵犯,各位同仁必誓死保卫之。”区署内布置了保卫点位,门口设两挺仿捷克式轻机枪、两挺马克沁重机枪,每班10人,白天黑夜轮流防守。院内,设流动观察哨,哨兵配美制汤普森冲锋枪。其余警员,以30人为一队,荷枪实弹,上街巡逻,给人民群众以安全感。周仕宝稳住了石羊乡场局面。夜晚,街上传来了枪声,周勉之率人在石羊区开始叛乱。一些乡保人员、豪绅恶霸、地痞流氓在周勉之等人的欺骗、诱使、威胁下参与了叛乱,胁迫不明真相的农民参与暴乱。周仕宝多年执政石羊区政权,威信高,势力大,区署政权仍掌握在周仕宝手中,他传令各乡保、乡团防,严令各安其职,不得参与任何暴乱。2月25日,人民解放军独八师从灌县挥师南下,沿途击溃叛匪。周仕宝立即派出石羊区警队一百多人杀出区署,配合从灌县南下剿匪的解放军部队。经过激烈的追剿,石羊区周勉之、周仕远等率石羊、柳街、安龙叛匪及大兴乡的匪徒一部被逼至二江桥一线。匪徒在周勉之等指挥下,利用农家院落、土墙、土坎、桥涵、河渠负隅顽抗,解放军、武装队英勇杀敌。匪徒防线破溃,周勉之等见大势已去,自知罪孽深重,举枪自尽。周仕远等丢掉枪支,佯装农民,全部被收捕。上午10时,平叛战斗胜利结束,解放军押解叛匪回石羊。人民政府审判后,周仕远等罪大恶极者被执行枪决。 参加革命 “二五暴乱”平定之后,石羊区建立过渡政府,解放军石羊军事代表小组行使职权,各乡派驻解放军,成立治安委员会行使乡级政权。随着剿匪斗争的深入,一批恶霸地主、作威作福的袍哥土匪陆续被揪出来,审判、镇压。有人提出周仕宝是国民党反动派在石羊区的最高统治者,残酷剥削和压迫劳苦大众,理应受到审判。春寒料峭,周仕宝彷徨不安。妻子余秉清在照料几个孩子,孩子们仿佛知道家里危机四伏,均默默吃饭,大一点的孩子懂事地背起弟妹出去了。门外,传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军歌,“指望你一辈子当个教书老师,平平静静过日子,你偏不肯,说什么要为民作主……”余秉清开始数落周仕宝,周仕宝的头低得不能再低。“要不,你带上大的两个娃儿逃吧,小的全部由我带,共产党杀我,也不至于杀小娃娃。”周仕宝落了泪。余秉清说:“听说,大嫂在成都上交了所有房产,租了两间民房,几个娃儿挤在两间烂房子里。五弟媳啥子都没要,带上三个娃儿流落到甘肃去了。”周仕宝这才知道家族中的变故,也知道了亲戚中大部分是大粮户,划为地主,有的也被镇压了。第二天,区署会议室内,周仕宝向李孟跃深深鞠了一躬,“今天,我是来交待的、坦白过去的罪过,争取宽大处理。”周仕宝从中山服内衣袋里掏出了一块红布,摊在桌子上,揭开来,里面是地契、手枪。“这是我的80亩地,这是八角场乡下的房证,这是石羊场街房的房契,都是剥削来的,妻儿老少都搬出来了。这把勃朗宁,是反动县长孙实先授予我的,是统治人民的反动工具,上交政府。”周仕宝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我脱离过去的阶级,投入革命队伍,这是我争取宽大处理的申请。”李孟跃神情凝重地说:“仕宝,你的问题,我将向县委县政府专门报告。你的枪,你的申请,我们收下,你的房、田、产,由你拥有。现在的中心工作是‘剿匪、征粮、增加生产’,暂不能没收你的田产。灌县还没有像老解放区那样开展土地改革,我们要严格执行党的政策。”上交了枪支、申请,周仕宝如释重负。每天一早,仍旧往区署跑。工作就是整理一些文书,军代表小组也如同往常一样待他,进进出出的解放军战士、工作人员,各乡各保来办事的人仍把他看成原区署遗老人物。周仕宝争着去提水,扫地,门房很是不安,“周指导,咋、咋能这样?”“不,不,就叫周仕宝,是普通工作人员,哈哈,新中国了,人人平等。”周仕宝很开心。李孟跃一见周仕宝就很高兴,“仕宝同志,坐,坐。这是你的调令,县政府任命你为灌县文物管理所副所长,另外,你还要到县委报到,县上正在筹办灌县各界人民代表大会,你是筹办会成员。”原来,中共灌县县委召开了“周仕宝问题”专题会议,争论很激烈。这是处理国民党地方基层官僚从未有过的事。会议最后决定信任和使用周仕宝。周仕宝真不敢相信共产党会这样信任他,任用他。1950年3月,周仕宝上任灌县文物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在3月19日召开的灌县第一届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上,周仕宝等三名委员被推选为驻会委员。9月20日至28日,召开灌县第二届各界人民代表会议,周仕宝当选灌县各界人民代表会议常务委员会副主席。会后,灌县随即开展“减租、退压、清匪、反霸”四大运动。周仕宝找到仍在石羊工作的李孟跃,“现在,政府应该接收我的田产了吧。”二人哈哈大笑,“那当然,那当然。”李孟跃说。后来,周仕宝一家住离堆公园内的政协家属房,两三间平房,当然比不得原来的周氏大宅,但周仕宝很知足。孩子们与平常人家的孩子没有两样,一样地上学。放学后,还要在旁边的岷江岸边捞水柴。解放后,余秉清分配到蒲阳小学担任人民教师,夫妻聚少离多。离堆公园旁即为灌县有名的廊桥——南桥,桥廊两边、桥头桥尾,摊贩云集,桥头下有个剃头摊,剃头匠姓杨。周仕宝常到杨师傅摊上剃头刮面,一来二去,成了熟人。得知杨师傅夫妻二人已到中年,膝下无儿无女,周仕宝想将四子过继给杨师傅。余秉清从乡下小学回家,得知了周仕宝的想法,怔了半天,哪个孩子不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她没好气地说:“都给别人好了。”说着,说着就掉了泪。周仕宝说:“我也舍不得,我看老四,已五岁了,各方面都像我,活泼又好动。我不想他今后也像我一样,人生曲折。抱给杨师傅养,隔不了多远,有啥子事都晓得。”周仕宝父亲也跟随他到城里生活,亲戚朋友又多,周仕宝夫妻二人的工资要照顾十多个人的生活,开销大,上月望下月,捉襟见肘。余秉清终于同意了。按照民间抱养规矩,老四周士熙拜别生身父母,跟随养父母到了新家,新家位于灌县奎光塔下,周士熙改名杨福明。

从此,杨福明没有了六、七个兄弟姊妹在一起的热闹。后来,去看望过四弟的大哥周士成回来说:“四弟住单间房,吃得好,长胖了。”直至1957年,周仕宝一直任灌县政协驻会委员。党对周仕宝的信任,使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共产党的英明和伟大。周仕宝也积极工作,严格以革命干部的标准要求自己。谁料风云突变,1957年5月,“反右”开始,人人自危。灌县政协79名委员中有2人划为反革命分子,9人划为“右派分子”,周仕宝、余定夫、贾佑璋、徐天麟等政协领导、驻会委员被划为“右派”,判刑的判刑、下放的下放、进学习班的进学习班。无情揭发、残酷斗争,突然间袭来,许多人受不了,有人上吊,有人跳河。周仕宝被下放到虹口乡劳动改造。尔后,周仕宝又被下放到位于玉堂镇卧牛山的“五七”干校放牛。回到政协后,“右派”的大帽子一直戴着,周仕宝仅是政协工作人员。学习、批斗、再学习、再批斗,持续近十年。1966年6月,“文化大革命”开始,政协组织遭到空前破坏,诬蔑政协是“牛鬼蛇神”的场所,政协驻会委员是寄生虫。灌县政协机关受到冲击,人员调离,办公用房用具被挤占挪用。“文革”一开始,周仕宝不想介入纷争,与留守政协的其它同志一道到鲤鱼沱栽树。1968年,灌县商业局、服务公司在灌口镇竹林寺办农场,一些人下山闹“革命”,空出好些地。县政协与商业局协商,让驻会的一些老人上山劳动。周仕宝为了远离文攻武斗积极争取上山,与政协的兰子瞻、刘绰然、罗辉铭一起住在了山上。他们挖地、松土、下种、施肥、管理、收获,完全是农民了。一干就是8年,周仕宝过着孤寂的生活。逢年过节,周仕宝才得以与妻儿团聚,走访亲友,为了不连累其它亲戚,他不主动拜访谁。1969年,操心、劳苦一生的余秉清撒手先他而去。
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县政协恢复了工作,组织上摘掉了周仕宝的“右派”帽子,恢复名誉。周仕宝焕发青春,作为政协老领导、驻会委员的他有使不完的劲,调研形成提案,整理、撰写文史材料,忙得不亦乐乎。1992年9月,在灌县玉带桥街政协宿舍,患肝硬化的周仕宝溘然长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