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其余的灯关了（外五首）
文/李威（四川）
早起，开厨灯、厕灯、过道灯，很多灯
但梳洗、整理完毕
只留身后的落地小台灯亮着
把其余的灯关了
身后的灯光映亮身体外围一圈
身体正面黑着
电视没开。电视多年不开了
但电视机里的人仍在看出来
他们看见一个黑暗的人
有昏黄柔光的轮廓
那柔光像是他手中书页散发的
又像他黑暗的身体内部发出的
◎把敬意献给……
把敬意献给1938年
海参崴劳改转运营内
省下自己微薄的口粮
送给病弱的曼德尔斯塔姆的犯人们
那些口粮让曼德尔斯塔姆
多活了三个月
三个月中，诗歌又一次登上了
它自己雪光闪耀的巅峰
曼德尔斯塔姆还是死了
所有人都是要死的
我们也是要死的。把敬意献给
默默地生，默默地死
默默地生养后代，并相信
我们的后代能过上
诗一样的生活的人们
◎添头
这个一听人说应当活成自己
就大为光火的家伙，他很奇怪
我怎么就不是我自己了
他确实是自己，比他自己还像自己
这个为了餐桌上一份稳定的潲水
就卖出一生的判断的人
他不知道，整个的他
不过是买主作为价格
向物质世界给出一张空头蓝图的同时
搭上的一个添头
◎语文
女儿作文：春天还没到
花园里就来了一朵小花
老师把那个“来”字圈出：不该用“来”
该用“开”，用字不当
不能说老师错了
老师也是与我们一样的成人
但我有必要告诉孩子
不错，和好的区别
不错，就是在该在的位置上
该开的时候，就开了
好，却是从很远的地方走来
像树带着一身果实
像草地带着一两朵小花
经过长长的路途和时光，静悄悄地
走进我们生命中来
◎少年时代
掌灯时分，雨停了
灯光把我们俩金色的沉默
涂成同一个沉默身上
两只合上的翅膀
她的自行车驮着
据她自己说是雨忽然来时
刚好经过我家的
瘦小的她走了
在她衣兜里躲雨的
傍晚六点钟，在行程上
犹豫片刻，展翅
飞进一个时代被洗净的暮空
◎我要去小山镇拜访的人
她也爱饮茶，她不会在我远道而去时
只给我倒杯白开水
她从旧书架上的茶叶筒里
拈出一撮茶叶，忽然记起
我多年前喝浓茶的习惯
又拈出一撮茶叶，放进茶杯里
声音细微而好听
温水瓶是多年前的样式
就放在小桌上。坐在小桌旁
的小凳上就好。小桌靠窗就好
我不是没带礼物来的
她知道，我不是没带礼物来的
我带来了窗外透进的光
在我身畔勾勒出的柔和光线
这是暮色升起之前
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辰
她递给我茶杯，端起自己的茶杯
略微疲软的热气中
她似乎漾着微笑。在她想起
该是摁开白炽灯的时候了
之前，我们还会这样静静地坐一会
作者简介：李威，70后，成都人。出版诗集《让一只羊活下去》，诗见于《星星》《绿风》《诗潮》《草地》《环球人文地理》《青年文摘》等刊物，是网络诗歌论坛《第七行》创建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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