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燃烧的岁月里走来(10)(根据抗战老兵苗献龄回忆录整理编写)
文字整理:苗 電
内容提要:
苗献龄,河南西平权寨苗张人,现居河南省郸城县,98岁,中共党员,离休干部,现在身体健康,思路清晰,沟通交流无碍。
1923年,苗献龄出生于河南省西平县权寨镇苗张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年幼时饱受艰辛穷困,13岁为生活所迫,去亲戚家中药铺当学徒,16岁被抓壮丁,在国民党部队10年,49年4月参加解放军。50年4月赴朝鲜作战。
本文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述说了近代中国革命战争的发展过程,从农村家庭饥寒交迫的生活,到国民党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国共产党在毛主席领导下的抗美援朝战争,福建前线山区备战,转业后地方工作创业,文革中的磨难,平反后工作安置等一系列重大社会问题,读后给人以亲历革命发展过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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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带领卫生所及伤员同志们死里逃生
部队全部撤出阵地,退守到二线,只剩下我们营部卫生所的六名卫生员,一个通信参谋,还有几名伤员。
在这种孤立无援的紧急情况下,大家相互激励,宁可牺牲,也决不投降当俘虏。
我们先把不能移动的重伤员抬到隐秘的地方,暂时遮盖隐藏起来,然后我把大家招集在一起,商量怎么寻找大部队去。
当时考虑到前沿阵地已经被敌人占领,我们稍微有点异常动静,就会被敌人发现。
我告诫大家,带上容易携带的贵重医疗器械,不要“一字形”队伍撤退,大家分散分批顺着战壕,向敌人已经占领的阵地方向山头隐蔽前行,大约走将近一百米的样子,然后拐弯左转下山,向深山沟进发,翻过对面的山坡,就可能到达了安全的地方。
虽然这样非常危险,但当时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出去。
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包抄围攻,我让卫生员、三个伤员和通信参谋分散开,先向山头方向移动,到山坡中部再左拐向山下跑。
当我们在山坡中部向下跑的时候,敌人发现了我们,他们的机枪、卡宾枪一起向我们扫射,但由于距离较远,我们目标分散,敌人可能不知道情况,并没有从战壕里下来追赶。
我们猫着腰,跑跑停停,相互招呼着,不时呼喊着战友的名字,生怕哪个人掉队找不到了。
每个人的距离,只要能看到对方,听到对方呼喊的声音就可以。
经过紧张激烈的躲躲藏藏的奔跑,三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翻过了前面的山峦,在惊心动魄的逃亡中完成了撤退任务。
我们卫生所全体人员,通信参谋以及三个伤员没有任何伤亡。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我们终于找到了大部队。这段死里逃生的经历,让我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找到大部队以后,我向首长汇报了撤退经过,说明了隐藏重伤员的具体地点,首长便安排我们去休息了。
经过两天的休整,部队又接到了新的任务。
在这次阻击敌人的战斗中,我因为服从命令,积极组织救治伤员,又能在极其艰难危险的境遇中,把卫生所全体人员带出险境,圆满完成撤退任务,被部队首长表彰,荣立二等功。
这是我进入朝鲜参战以来首次获得的荣誉,这个荣誉给予我极大地鼓舞,也让我的思想境界得到了极大地提升。
二十九,参加中线防御战
1952年春,我们六十八军二零三师六零九团二营全体官兵,又接到上级命令,准备尽快参加朝鲜中线防御战。
这是一种对抗性极强的阵地战,敌对双方各自守卫着自己的阵地,平时也相互开炮,你打我,我打你,有时彼此也会选择在有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向对方发起进攻。
由于志愿军空军力量薄弱,经常遭到敌人飞机的空袭,所以,我们必须挖坑道掩体来保护自己。凡是我军占领的阵地,都要进行坑道掩体作业。各连队阵地、前沿阵地、绝大部分战士,都要在战斗空闲时间进行挖坑道作业。
这是在坚守阵地期间,每天必须完成的工作任务。
我们卫生所人员,除了担负救治伤员的任务,还要进行战场救护,还要到各连队阵地进行消毒和疾病、流行病防治工作。
那时候,“联合国军”除了地面和空中打击我们之外,也对我们进行实施“细菌战”攻击,对我们的阵地和防守区域,散布各种病菌和毒素,用以危害我们的身体健康,削弱我军的战斗意志。
所谓“细菌战”就是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制造一些带有细菌病毒的各种小动物,小昆虫,他们经过细菌的培植繁衍,临时装载在掏空的炮弹壳里,然后用空军由飞机空投到我军后防,炸开后,各种小昆虫随即飞出来,将细菌病毒散布到人群中,使人感染发病。这种战争方式就叫做“细菌战”。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志愿军战士精神上受到恐怖,削弱我们军队的战斗意志,逼迫我们投降。
但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广大指战员都具有无比坚强的战斗意志和决心,我们不会被吓倒,更不会投降。
广大指战员发动群众,经过深入广泛的宣传教育活动,号召人们提高警惕,认真学习预防知识,增强预防能力。
我们卫生所也采取了各种预防措施,定期到前沿阵地给干部战士打各种疾病预防针,因此,我们部队指战员有效遏制了传染病毒的感染,在我们部队并没有发生传染病现象。
经过近一年的防御战,眼前已经到了天寒地冻的季节,这里下了一场大雪,漫山遍野都被大雪覆盖着,水源也被大雪覆盖,河流被坚冰覆盖,后勤部队无法运送粮食和药品,战士们饥寒交迫,处境十分困难,三三俩俩蜷曲在自己挖好的坑道地洞里,相互依靠着取暖,休息,睡觉。
由于坑道、地洞较小,容不下很多人挤在一起,所以大家都彼此关照着,互相叫着别人的名字,生怕有哪个人冻僵了失去知觉。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环境里,大家才真正理解了“战友如兄弟,革命一家亲”的含义。
因为害怕敌人飞机发现目标,即使在这天寒地冻,寒气袭人,又没有吃喝的夜晚,尽管浑身冻得瑟瑟发抖,也不能生火取暖。
白天,除了个别人有紧急任务的联络员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在坑道、“猫耳洞”外面的空地上呼吸,逗留。
做饭时,找不到清新的山泉水,只好就近取材,收集一些雪,放在锅里,用一些不冒烟的燃料融化之后,再煮饭或者作为饮用水。
有时候不能生火,战士们只好抓把雪放在嘴里,慢慢融化。
就这样,我们在极其艰难困苦的战争环境中,度过了三个多月的难熬时光,直到第二年三月,天气逐渐转暖。
这次防御战,天气转暖之后,我们部队接到命令,选择适当有利的战斗机会,向敌人阵地发起攻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但是,敌人也在寻找战机,向我们的阵地不断发动进攻,侵犯我们的阵地。战斗进行得十分残酷,双方都有准备,都是生命相搏,随时都有枪炮声突然响起,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几乎每天双方也都会互有伤亡。
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才真正感受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伟大,感受到了人民子弟兵为保卫祖国,为解放朝鲜所展示出来的伟大的品格,伟大的精神和伟大的意志!作家魏巍说的很好,他们确实是“最可爱的人。”
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每一次战斗,我都要组织、带领卫生所人员到阵地上进行战地救护。我们组织的担架队也跟着我们到阵地上帮助抢救伤员。
我们虽然没有拿枪,拿手榴弹和战友们一起在阵地上作战,但敌人的炮弹随时会落在我们身边,我们还需要来回跑动,危险时刻就会降临我们身边。
但是,革命责任大于天,我们必须把受伤的革命战士抢救下来,这是我们亲爱的战友,这更是我们的神圣职责!
在战场上,伤势轻的,我们就地包扎处理,他们“轻伤不下火线”,伤势重的,我们简单处理之后,想方设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迅速把他们们送到后方医院。对于牺牲了的烈士,当时还没有条件送到后方,我们就按照上级指示,选择合适的地点进行掩埋,然后做上标记。
在处理烈士遗骸的时候,我们心情非常沉重,每个烈士的掩埋地,都要画个简单图纸,然后找来木牌,在木牌上,写上牺牲者的姓名、单位、编号等,反正是能知道的就写上,同时也要用笔记本记录下来这些内容,等战争结束后再转送烈士陵园安葬。
这些事情,白天是不能做的,怕被敌人发现,只有等到天黑之后才能进行,这些工作大部分由上级派遣员带领担架队来完成。
到了1952年4月份,部队奉命换防。我们从阵地上撤了下来,到后防进行简短的休息整顿,随时准备接受新的任务。
在这次防御战中,我因为工作积极,指挥有方,任务完成的较好,被军区领导授予三等功。
三十,换防后进驻元山港口附近山区
部队从阵地上换防下来之后,就在一个偏僻的山脚下停了几天进行休整。
为了防止敌人从海岸线登陆,我们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奉命转移到朝鲜东海岸元山市所属山区,一方面防止敌人空袭,另一方面完成部队休整任务。
元山市是朝鲜江原道首府,位于朝鲜半岛东部,属于朝鲜重要的贸易港口。
由于当时居住在这里山区的朝鲜群众属于分散居住,房屋极其稀少,部队只好选择合适的地理位置,搭建简易房舍和窝棚临时住宿。
即使这样,也是十分难为,因为建筑材料非常匮乏,森林虽大,没有工具砍伐,只好搭起简陋的窝棚,勉强可以遮点风雨。
也有的靠山挖个可以容得下几个人的山洞,外面用柴草遮挡一下,以避风寒。这就是部队战士当时的“宿舍”,几个人挤在一起,勉强可以睡得下。
我们卫生所则有上级找几个木匠,把树木截成一定的长度,竖起来排在一起当墙,然后用泥巴和着碎草,将漏风的空隙糊起来,顶部用木棍,石块,柴草堆起来,这就建成了我们卫生所的病房和宿舍。
当时,上级领导多次给我们医疗卫生单位宣讲政策规定,要我们关心朝鲜人民疾苦,照顾朝鲜人民生活。凡是军队驻地周围各个村庄的居民群众,医疗卫生单位所有人员都必须热情服务,对他们进行有组织的战地救护知识教育和疾病预防知识教育,他们需要诊治的时候,不管工作多么忙,必须抽出时间和卫生员,对他们进行诊治。
由于同朝鲜人民语言不通,交流困难,所以,我们每次到朝鲜老百姓家里诊病,都要带上翻译,我们也叫他“联络员”,在我们给朝鲜老百姓讲述防病知识和诊疗疾病的时候,便于使用朝鲜语沟通交流。
特别使我感动的,是朝鲜人民对志愿军是非常尊敬的,尤其是朝鲜青年男女,只要看到志愿军经过,都会自觉主动地让开道路让志愿军通过,有的还会给志愿军敬个礼。
我们在室内给他们讲述疾病防治知识的时候,他们从不走动喧哗,更不会随便说话起哄。
看到我们,他们大都会鞠躬敬礼,然后匆忙离开。若是在路上相遇熟识的人,他们都会鞠躬敬礼打招呼。
更使我难忘的一幕,是1953年2月的一天,当日天空晴明,艳阳高照,我带一名卫生员到乡村给当地老百姓看病,这个村子里也有我们营几十个后勤人员驻扎,当天看完病人之后,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就在村子里吃完晚饭,到部队驻地居住下来。
夜里十点多,竟然下起了大雪。第二天早上起床推门一看,门外的雪竟然有三尺多厚。我们帮助清扫了大雪,吃过早饭,就开始返回营部卫生队驻地,由于大雪覆盖,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道路河流很难分辨,我们只能根据大山的位置判断方向。六里多的路程,我们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路途中间还有无数次的跌倒,每迈出一步,就好像直接坐在雪上,双腿完全被雪遮掩着,就这样走走停停,中午之后,终于回到了营地。
由于遍地大雪覆盖,营部驻地与各单位联络困难,营首长就通知各单位清理大雪,整出一条能够相互交通的道路,各单位全体动员,全员参加,经过两天的劳动,终于整出一条纵横交错,一米多高,一米宽的战壕式通道。天放晴之后,阳光灿烂,大雪反射,强光让人睁不开眼睛,常在外面工作的人,大都得了雪盲症,经过数日的治疗和休养,才慢慢恢复正常。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的日常生活就是休息,整顿,学习,等待上级分配新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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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苗電, 字烈光, 河南西平人,中国西平嫘祖诗社社长,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南省诗词学会理事,驻马店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國新聞報社《盛世诗韵》编辑组主编。近年来主编《盛世诗韵》第一集、第二集;驻马店市《天中记忆·诗词卷·西平篇》编委委员、《西平古今诗词选》副主编、《黉门今古》杂志诗词板块责任编辑,在多家报刊杂志发表新闻报道、人物通讯、散文札记、诗词曲赋百余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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