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超

莽山是一座美得让人无可挑剔的山，是上帝遗落在湖南宜章的一颗明珠。从远古开始，它就安静地待在时间的刻度上，看日升日落，观宇宙间的月盈月亏。这些经过地球漫长演变才被缔造出来的地质特产，成为后人研究莽山出生的珍贵资料。

中国境内名山大川数不胜数，但很少有像莽山这样集山奇、水秀、林幽、石怪为一身的山。假如你要去宜章览胜，莽山将是你的神往之地，远远望去，山势呈现出平地崛起之势，它山峰尖削，沟壑纵横，1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有150多座，最高峰猛坑石海拔1902米，号称“天南第一峰”。蜿蜒山间的长乐河是珠江的发源地之一，它穿行于崇山峻岭之间，奔流于茫茫林海之中，凌空望去河谷幽深，银光闪烁，犹如一道从天而降的白练。

莽山国家森林公园，有地球上同纬度保存最完好的原生型常绿阔叶林和丰富的动植物资源，它享有“地球同纬度带上的绿色明珠”和“动植物基因库”的美誉，说它是“第二个西双版纳”和“南国天然树木园”毫不为过。“莽山壮美惊天下，原始生态第一山”便是它真实而又生动的写照。

有位去过莽山的旅游者这样说，莽山是风景中的风景，是水和山相互辉映出来的人间美景。的确是。你的脚步从每一条山路上经过，仿佛光阴从你的意念中滑过。在这座山水相依的山峦上，既印着宜章的远古与现代，冬夏与春秋，也印着宜章的山川和白云，人文与风情。在水面之上，那险峻的山崖高耸入云。山是凝固的水，水是液态的山。故而可以这样说，是莽山使宜章有了那种别的山脉无法比肩的高度，这高度，让你只能仰望和赞叹，如果说见到宜章的水你很想成为一条鱼的话，那到了猛坑石景区，你一定有做一只鸟的渴望。鱼在长乐河里游弋，鸟在石坑空飞翔。鱼游出了长乐河的姿态，鸟飞出了猛坑石的形状。在对鱼和鸟的向往中，或许你的心灵早已抵达诗和远方。

莽山巍峨、瑰丽，是大自然雕刻出来的杰作。当然，它与位于中国西北部的那些山脉相比，如祁连山，再如昆仑山，论起海拔高度来它不及它们。这些山脉，在连云和雨都极其稀少的天空下，裸露着自己的一切，年复一年地承载着烈日和暴雪的打击。它们和莽山不同，不给游客提供登山的便利，自然也不在游览之列。那里是只有它们自己才能存在的地方，除了它们，没有什么，包括人敢在那里居住、生存。莽山则不同，历史遗存下来的种类异常丰富，自下而上分布着四条林带景观，春夏两季枝叶碧绿，繁花争妍，鸟语花香，秋冬时节霜叶红似火，点缀在茫茫林海之中，堪比二月花。资料显示，莽山至今仍保存有6000公顷的原始森林，是湖南省面积最大的森林公园，亚热带和少数热带、寒带的森林植物在这里杂居共荣，特有种植物如南岭紫荆、倒卵叶青冈、大果安息香、莽山杜鹃、毛蕨等，在这里都能见到。莽山树木奇多，像白豆杉、穗花杉、长苞铁杉、华南铁杉等裸子植物大量成群分布。这些树木高高矮矮，它们不是屈指可数的一部分，而是高低起伏互相依存，它们在蓝天白云之下安安静静生长在莽山的怀抱里。置身于树林之中，因为没有阳光穿透其中，山林的颜色显得格外深邃，因而白天也就有了子夜的神秘和宽厚——我喜欢这样的宽厚、神秘，它使人遐想到无穷的幽深与悠远，那些陡峭的石径，那些狭长的山道，阴翳的树木始终遮蔽着忽左忽右的方向。莽山因有大量的植被覆盖，高达99%，因而很少能看到裸露的石头，石头就像木质一样深藏不露，少数这儿也有露出石头的，也有生长的植物加以点缀，犹如黄山的“妙笔生花”，峭石顶端居然有松树生长！完全不生长植物的石壁、峰崖，也生长云雾，云滋雾润，湿漉漉的，让人觉得它随时会长出什么来，不论长出什么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登过许多山，见过更多的山之后，我对莽山依然有着不衰的兴趣。这里不但景点多得数不胜数，而且每一处景点都有它的与众不同之处：鬼子寨的瀑布，天幕山横空而立的天然石屏，崖子石的奇险，东天门的气势磅礴，蛤蟆石的形神备至，形态逼真的金龟望海，林泽湖景区的水泽奇景，猴王寨景区的危崖峭壁……人多半都是具有好奇心的，越是险要的地方越是想一睹为快。

未至鬼子寨，在大森林里就能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雄浑悦耳的吼声。及至寨谷，大瀑布顿时扑入眼帘，刹那间我的神情凝固了，心境也随之激荡起来。我听到了那个有关“鬼子寨”的动人传说，仿佛看到了几百年前的那场恶战。当然，最后的结局是清军大败而归，有道是失道寡助，连瀑布都倾向于正义的军队。可以说鬼子寨瀑布比之匡庐飞瀑，较之井冈山五龙潭瀑布毫不逊色，它虽然不具备“三千尺”的高度，但是那景象看上去也颇为壮观。大概是诗仙李白游历的名山大川太多了，产生了审美疲劳，这才把莽山给忽略了。对瀑布的描写，不论是古人还是今人都有所触及。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在《瀑布》一诗中 打了很恰当的比方，“千丈青山衬着一道白银”，“好伟大呀，一座珍珠的屏”。鬼子寨的瀑布，难道你不是这样的景致吗？瀑布下面是卧龙潭，水碧绿透底，凉彻骨髓，如玉液琼浆一般能润滑骨髓。潭下是一险滩，名卧龙潭，几道水流把水流分割成数段，不惧怕水的，若是跃入其间游上一番，定会觉得妙趣横生。静坐滩边小憩，侧耳谛听，在雄浑的瀑布吼声中，似乎能感觉到一位高超的琴师，正拨动琴弦，弹奏一曲美妙动听的乐章，与飞瀑形成气势非凡的交响曲。

莽山山奇、林幽、石怪，这是每一个游览过它的人所具有的同感。但莽山的杜鹃花也是非常有名的。人间四月天，正是杜鹃花热烈绽放的季节。揣着一路欢喜的心情，漫步于盛开着杜鹃花的小径上，在枝枝蔓蔓间徜徉，轻舞，那满山满树的花相互交织在一起，让你感觉到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美，霎那间，原本就心向往之的愿望便会受到强烈的震撼。这个季节，原本就美不胜收的莽山更是充满了诗情画意。晨时，莽山上雾气缭绕，红色的杜鹃花构成了花的海洋，恍若仙境，花朵看上去虽不及阳光照耀下的色彩明艳，但也不失其绰约的姿态，风逗弄着花瓣，轻轻摇曳，我看到一片红色的海洋正随风翻卷着波浪。

晨雾散去后，阳光毫无遮拦地从空中泻下来，照射在花朵上，遍地鲜红，仿佛地上的一切植物统统被戴上了花冠，那么耀眼，那么惹人注目。我从花海中走过，能嗅到杜鹃花散发出的气息，柔和的风吹过来，撩人的气息沁人肺腑。

或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杜鹃花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圆润透亮，一如婴儿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每一朵杜鹃花，都是一个小小的愿望。太阳每一天都要升起，莽山也就成了太阳的王国。我喜欢太阳照耀的地方，正如我喜欢有杜鹃花的莽山。在这里，我看到了永不凋谢的春天，感觉到了季节的圣洁和秩序。杜鹃花在，太阳就在，太阳在，温暖就在。

风从远处吹来，花海起伏波动，丝丝地响。我侧耳谛听，不知是杜鹃花们在窃窃私语，还是它们心跳的声音。我站在小径上，悄悄地看着它们，像打量一个个害羞的小姑娘。此刻，我仿佛感到每一朵杜鹃花都在朝着我笑，它们笑得腼腆，笑得开心。我被笑声击中，幸福顿时填满我的胸腔，眼中充满泪水，我的泪水是红色的。

以前，我是一个思考问题复杂的人。在莽山，我成为了一个简单的人。太阳厚爱莽山的杜鹃花，不是因为它绚丽，而是因为它简单。花简单到极致，正如人简单到极致一样。

极致即一品，一品即极致。

午时的阳光比先前猛烈了许多，晒得脊背发烫。我正欲往阴凉处躲，不料想，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发觉漫山遍野的杜鹃花都在欢呼雀跃。一时间，我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我深入到了一朵朵杜鹃花的内心，我窥探到了杜鹃花的欲望和秘密。

花是有灵的。花有灵，正如人有魂。谁跟花亲近，谁就拥有了花魂。

在莽山，我未能听到燕语，却听到了花语。每一句花语，都是灵魂出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