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忘九里村》文/陈兆玉

碾子山镇地处滨州线上,系齐齐哈尔市一块“ 飞地 ”,两地之间相隔有龙江县、富拉尔基区、昂昂溪区、、梅里斯区,距齐齐哈尔市112公里。
建国初期,国家调整国防工业布局,根据毛主席、周总理党和国家领导人访苏回国途中,在这里停车加水,下车小憩时选定的厂址,国营军工企业华安机械厂动工兴建在这里。因此,碾子山镇行政隶属关系,由原来龙江县(朱家坎)管辖,后划归为齐齐哈尔市一个行政区。
碾子山依山傍水,城乡结合处星罗棋布散落着许多村庄,九里村便是众多村庄之一,它距碾区九华里而得名。登高站在碾子山《重山园》公园远眺,碾子山小镇全貌尽收眼底。雅鲁河宛如一条玉带环城东流,九里村似镶缀在玉带旁的翡翠,树木葱郁茂盛,潺缓的雅鲁河水滋润着这片肥沃的土地。华安机械厂的靶场与九里村彼邻,通往靶场的路将九里村分成两个自然屯,道路西侧叫大西屯,东侧便是九里村的树林屯,树林屯早年就有人在这里繁衍生息,村里林木茂盛,一人搂不过来的榆树、柳树,杨树遮天蔽日。
中小学读书时,常参加学校组织的义务劳动,到九里大队帮社员锄地、拔草。参加工作后,又在工厂组织的支农劳动中,协助九里村公社社员秋收、割稻、扒苞米。
八十年代末,国家调整产业结构和产品计划,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军品任务急剧减少,适应了几十年计划经济体制的大厂,陷入了无米之炊的困境。
在纷纷自谋出路的潮流中,战友推荐我下乡修理钟表、缝纫机寻找出路。离开工厂初次尝试自己找活干,第一次就是到九里村树林屯。沿着树林屯的乡道,东南方向有东华村、三排村、朝鲜屯……,村落稠密。虽然不能称其为“下海”,但,在纷纷下海潮流冲击中,选择在附近小河沟儿练练“狗刨”也是无奈中谋生之路,这片“水域”虽不深,却足有用武之地。
九十年代初,一个盛夏的早晨,东方霞光万道,微风吹醒沉睡的大地,我已骑行在去往九里村的路上。路旁茁壮生长的农作物点缀着露珠儿,在晨曦中散射着星星点点的亮光,玉米正杨花吐缨,朵朵葵花迎着朝霞开放,远方影影绰绰树木繁茂之处,便是树林屯。
进屯后我放慢车速,避让开雄鸡报晓的长鸣,我也亮开嗓门儿,一阵“修理缝纫机、修理钟表”的吆喝声在沉寂的村庄回荡,树荫下院子里一位大叔答了腔:“ 街里人也起这么早啊?……,你到我家来看看这台缝纫机吧 ”!我应声进了院,大叔姓王,有70出头,引我来到正房西间屋,我环顾房间一周搜索缝纫机,最终发现缝纫机放在炕稍上,与整齐的被摞并放一起。我正有点纳闷,老王头很客气招呼我,唻!咱俩把缝纫机抬下炕,才缓缓开了腔: “ 我说小伙子,先别急着修!你先打开瞅瞅,看能不能修?咱们把丑话说在前头,能修,你就动手修,修不了,那咱们各忙各的活,谁也别耽误谁 ”。
老王头这番话更使我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打开工具包,疑惑中把 缝纫机仔细检查一遍,除了有被人修过的痕迹,零部件完整无损,无异常发现。我说:“ 能修,没问题!只是有人动手修理过 ,机器零部件 失去了原来定位无法工作”。老王头神情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和赞同,干脆地说:“ 那你就修 ”!
我一边着手准备修理,边纳闷寻思老王头的一番话。经认真检查缝纫机隐患所在,结果各部零件完好无损,只是针杆儿、摆梭托、送布轴,均不在标准定位上;抬牙轴、摆轴间隙不当,造成沉滞,跳线、断线、噪音异响声大,无法正常使用。我旋松各轴固定螺丝,按标准间隙重新复位,参照缝纫机出厂额定标准,调整锁紧好定位。拨动上下皮带轮转动自如,轻松无杂音异响,最后调整皮带松紧,注好油。老王头一直陪我完成修理全过程,早已准备好试紮的各种薄、厚面料,迫不及待塞进缝纫机一一紮试,轻快、透落有节奏地嚓嚓声,又回响在寂静的房间里。紮过的薄沙料平整不起褶,鞋垫、鞋帮厚布料轻松通过,不断线,不跳线,线迹松紧适度且均匀,老王头脸上绽放出轻松满意的笑容。
已近中午,老王头的老伴儿,儿子、儿媳们歇晌从地里回到院中。这时完全释放心中疑惑的老王头,脸上显现着轻松愉悦,兴奋地冲着院子大声呼唤老伴:“ 赶紧进屋来试一试吧,这回可整明白了…… ”! 又扭头告诉正洗手的孩子:“ 赶紧到供销社买盒午餐肉,买瓶鱼罐头”。然后吩咐刚进屋的老伴:“ 家里有酒!给炒盘鸡蛋,再掂对几个青菜,我和陈师傅喝两盅 ”。
一顿紧张的忙碌,南炕的小方桌上热气蒸腾酒菜飘香,杯、盘、碗、筷一应具全,像招待贵客一样盛情。老王头分付老伴儿与孩子们去了里间屋:“ 来!陈师傅,咱俩先喝一盅 ”。然后启头沉稳地呷了一口酒,放下筷子,不紧不慢的开了言:“ 你刚进屋时我说的那番话,你别往心里去……”。“大约两三个月之前,你们街里来一个姓韩的师傅,岁数比你大,就这台缝纫机器他整整忙乎了一下午没修好,晚饭后接着修到八、九点钟,到了没整明白”。我说:“你家里人如果放心,就别着急走,我家有地方住,你就在这存。看样子老韩一想把钱挣到手,二来也想挽回面子,在我这儿住了一宿,第二天起早接着修。从吃完早饭一直修到晌午,午饭都预备好了,没好意思在这儿吃,无奈地摆摆手,收拾收拾工具走了…… ”。
老王头又把酒斟满,接着说:“你刚来时 没见我在院里正犹豫吗?当时心里合计,这个师傅比上回那个年轻,能不能有把握修好还在范寻思,可是,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儿,修机器的师傅不好遇,我是硬着头皮把你请过来的,心里还是不托底啊!待你把家什(工具)往外一晾,查看机器时说的挺内行,我才觉得心里有点谱了 ”。“ 话又说回来,这年头,吃几顿饭, 喝几盅酒,荘户人家不算啥事儿,就算是不修机器,赶上饭时了,吃点饭不成问题。关键是机器没修好不说,把缝纫机敲的这也出坑,那也掉漆,我瞅着心疼啊!想不让他修吧,是你自已把人家请来的,让他修吧,他实在整不明白了 ”……。
几盅酒下肚之后,老王头敞开心扉:“ 我原来也是华安厂的工人,1958年工厂缩编减员,动员下放。我家八口人,全靠我一人工资生活,6个孩子,收入低,生活很艰难,就申请下放来到农村,起码口粮、吃菜不用花钱买了。全家来时没任何家档,唯一带来的就是这台全家省吃俭用买的缝纫机。那年头可是个宝贝呀!给全家老小缝缝补补,出了大力啦,亲戚朋友都借光,拿它像眼珠子似的。你没看见刚进屋时,缝纫机在炕上放着?怕磕了碰了,怕生锈,除了老伴儿,孩子谁也别想动,这回你可把它修好了,老伴儿去块心病,我心里也敞亮了 ”!
老王头推心置腹的一席话使我动容,那时候没有电话,更没手机,我用纸笔留下了姓名、地址,诚恳地对老王头说:“ 大叔你尽管放心使用,只要我在,就保证这台缝纫机永远好用,以后再有毛病我给你免费保修”!
从此,我每次路过九里树林屯,都特意在老王头门口停留片刻,待屋里出来人,询问那台缝纫机使用情况,老俩口总是满面春风,有时,赶上他们从地里摘菜回来,给我带些自产的农产品。从此,每次下乡做活路过树林屯,老王头一家成为我自谋出路中途遮风避雨的驿站,与老王头成为莫逆之交。
几年过后,又是盛夏季节,沉颠颠的稻穗,随着徐徐微风摆动,树木繁茂的九里村,像稻浪中的岛屿,大海中的舰艇,静候着丰收佳音。 我又一次路过九里村,希望再次见到老王头,乐意听他侃侃而谈自己的经历,诉说华安厂初建时的往事,喜见他丰收在望时挂满眉稍的笑容。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不幸地是他的家人告知,老爷子于上月脑猝中,倒在稻田里再也没有醒来。
噩耗如青天霹雳,我为之愕然,老王头饱经风霜,集工人、农民形象于一身。他阅历丰富,耿直、热心、健谈、性格豪爽。几年来的交往给我留下难忘印象,他的音容,深刻留在我的记忆中。

原创首发
【作者简介】
陈兆玉,男,1948生人,中共党员。1969~1973年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驻辽宁省凤凰城64军192师汽车连服役。复员后在黑龙江华安(集团)公司党委纪检委任党风室干事,1999年任公司运输处工会主席,写有散文、诗词30余篇,做人低调,未预投稿,仅在个人《美篇》专栏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