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威

        那一日，窗前的柳树被齐头伐掉了。一街的柳树都被伐了。

        正值春季。北方的春从南方的夏开始。一城人伸长了脖子等，等春懒洋洋地移步到这个小城，春的时日已经结束。

        谷雨那天，老天淋了点雨。但见春抬起头来，睁开眼来。一城人看见了春色——草坪的草抽了绿芯。

        而我的窗前空了。等了一个冬天，春日时只剩下树干擎着断了指的掌，竖在那儿，切口白花花地裸着。街道，从窗子侧头能望穿两端；窗子对面，曾被遮掩的西门可以望尽东门，再隔了道去，一片拆迁后的废墟，满目苍远。空地的黄草皮里斑驳着初绿。

        二楼的窗寂寥下来，窗里的眼空了出去。

        三个春夏秋冬，我不知道这柳树长大了多少，只是从透亮的窗前每看它时日渐填满了我的眼。向上，个头触到了民用电线；向外，臂弯把我揽在怀里圈在窗内。高涨得让我抱怨，视点穿不过它衣衫般的枝叶，不能追及闪过的身影；静默得让我叹息，身心交叠于它眨眼般的光隙，只能暗讨过往的情话。

        柳树鲜活着，我望着它，它守着我；它声色与我，我眷念与它。星眼的芽孢、鹅黄的喙瓣、雨后的油绿、簪雪的枝丫，于是柳树的四季漫过我的窗，浸满纸张，睡在墨绿色的殷红里。

       去年初秋，一枝新条儿悄然窗前，我伸手迎接去，只欠一个手掌的距离。心念着，等转过冬去的仲夏，它定可以探进窗来，读我一纸花开。

冬去了，春也来了，而它迷失在路灯的相思里，消逝在一地阳光的印记里。我极力在它身上寻找哪里能长出新芽。

       我离开窗，下楼。脚步圈着树干复印记忆的光影，寻着……

（四月的春即将结束，而我窗前的柳树被伐了。春无以抚触，很伤感。2020年4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