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月圆

        那年暑假期间，我是在乡下奶妈家过的。其实每年暑假都会在她家住上几天，一般也就是一个星期，顶多十天，今年暑假也是在这里过。

        奶妈哺育我一场，对我的爱格外亲，把我当做她最小的儿子。在这个众多兄弟姐妹的大家庭，我感觉自己被浓浓的亲情包围着，每年暑假去那里，都是我最期待的事，那是我少年时代最美好的时光。后来学到鲁迅的《社戏》，读到课文中平桥村的场景，就会联想到奶妈乡下的家和村子。

        夏季，农村的夜晚格外凉爽，慈祥奶爸会卸下一扇门板铺在院子当中，专门让我躺在上面，望着夏季夜空中点点繁星。四周环境漆黑一片，天上的银河反而显得更加明亮而清晰。奶爸就会指给我说:“头顶中间最亮的那颗是织女星，她边织布边望银河对面的牛郎星和他担上的两个孩子!”古老的神话故事，更让我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和美丽。自己也体会到古诗中:“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的意境……

        那个年代，没有电视可看，晚饭后都坐在院中乘凉，穿堂风会带来阵阵凉气。兄弟姐妹，串门的邻里或坐在小板凳上;或坐在房沿台的石头上;或直接坐到门槛上，大家摇着蒲扇，谈天说地，说古论今。普通的小院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聊的差不多了，人也乏了，天也慢慢凉了下来，大家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我自小就是磕睡虫，多数时间天一黑就眼皮打架，任凭大人们和哥姐们继续在外面聊的热火朝天，我也不管热不热就回房睡觉。地震发生的那天晚上天很热，我照例老早回房睡觉。

        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屋外有人大喊:“地震了!”，这时候，二哥已经冲进房中，一把拉起睡梦中的我就往外跑，根本顾不上穿鞋。院中的人都已经跑出大门，来到了村子大街上。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往外跑的人群，大家也跑边喊:“地震了，快跑!”

       几个老人被子女搀扶着往门外走，有些妇女抱着孩子飞也似地就冲出了家门 ! 大家基本上都是衣冠不整，神色慌张，只是本能地往空旷的门外跑。村民快速穿过街道，都暂时集中在村子外面的公路上，离村子里的房屋建筑远远地。

        唐山大地震广播报道中，人被倒塌房屋掩埋的情景让人印象深刻。遇到地震，人本能地远离建筑物。那时候，农村大都是土房、土墙，抗震等级很低，人们心里都清楚，于是，大家都拼命往外跑。

        先跑出来的年轻人站在公路上，用双手卷成喇叭状，往村子里一遍一遍地呼喊:"地震了，地震了!赶紧往出跑!”很快，全村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从家里跑出来了。

        这时，有人说:“站公路上，还不如去晒场，那里地方大 ! ” 于是，全村人过了桥，往生产队南边的晒麦场集中。场面上堆放着刚夏收完打好的麦草垛子，被一涌而上的村民几下扒开，把草摊开铺在地上，人们三三两两倒卧在厚实的麦草上，这里成了大家暂时的避难所。

        全村百十口人今天晚上集中睡在一起，这种情况百年不遇。小孩们尤其高兴，在草铺上追逐打闹，在人群里跳跃翻腾。大人们在讲自己听来的种种地震中的可怕传闻，大家都庆幸自己经历了地震，还啥事没有 !

        我被奶妈牵着手来到了晒场。躺在草铺上早已没有了睡意。奶爸说:“这地震不大，把房能震塌那才叫大地震哩 ! 咱家的楼房是解放前用青砖盖的，结实的很。咱家房倒了，村里别人家房早倒光了 ! ” 奶爸年轻时当过兵，走南闯北战，足迹踏变了大半个中国，可以说是见多识广。一家人躺在一起，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发现，今晚的月亮格外大、格外明亮。这时候，姐姐们不知谁说了一句:“就是因为今月亮圆，才地震了 ! ”大家觉得也有道理。当然，这没什么科学根据，只是凑巧今月圆，大家只是瞎想罢了 !

        这时候，村口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响了，是公社广播站的声音。这声音在半夜时分格外响亮，大家都安静下来，竖起耳朵，收听广播。

        广播里的公社领导用浓重的当地方言大声说:“公社社员同志们，我县刚刚发生地震，请广大社员注意安全，今晚不要住在烂房、烂窑里，都待到安全地方 ! ” 就这几句话，反复念了好几遍。这是正式的官方声音，可以说正式确认了发生地震这件事。

        这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大家刚跑出来的时候，都是穿着短裤、背心，有些人甚至是光着上身。虽是夏季，农村的夜晚还是非常凉，刚才大家惊魂未定，还不觉得冷，这时候，人们情绪已经安静下来，加上小风一吹，不少人觉得冷的不行，就开始嚷嚷着要回家拿衣服。几个胆大的人，已经跑回去给自己家人拿来了衣服。其他人一看也没事，也要回去拿衣服。旁边的人还一再叮嘱:“速度要快，衣服一拿就赶快出来，万一再有余震，可不是闹着玩 ! ”

        我的两个哥哥，跑回去给大家拿来了衣服，大家赶紧穿上，感觉好多了。有人穿上外套还觉得冷，就索性又拿来了棉袄穿上，后半夜，人睡野外，棉袄可以当被子盖。那个年月，农村人衣服也简单，除了外套就是棉袄，没有过渡的秋衣，毛衣。穿暖和以后，大家这才在草铺安稳睡觉。经过半晚上的折腾，人们也累了，呼噜声此起彼伏，一直到天亮。

        天明以后，大家醒来，看着太阳还是照常升起。鸟在叫，村庄还是村庄，庄稼还长在地里，每个人的家都在，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地震过后，啥事都没有，大家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一切还都是原样。

        于是，大家回陆陆续续到自己家中。先收拾一下家中混乱的场面，再开始生火，烧水做早饭。折腾了一晚上，大家早以饥肠辘辘，此时，天大的事就是先吃饱饭。

        记得地震过后二天，就开始下雨，断断续续下了有半个月，是我记忆中最长的雨季。等半个月雨停后，我才回到父母家里，这次是在奶妈家过的最长的暑假。

         当然，比起多少年以后的汶川大地震，这个震感要小的多。但由于它离唐山大地震时间不远，又发生在午夜，人感觉特别恐怖，所以，让人印象深刻。

        人的一生很漫长，不可能一直是平平安安。总有意想不到的灾难会突然发生。就像今年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至今已经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而且不少灾难发生事先毫无征兆，来了就要人性命，让人类促不及防。有时候想想什么名气、地位、财富，在生命面前都是可以抛弃不顾，在大灾难中，只有活着才是王道 !

                  2020年5月10日

作者简介：

宋维林一一宝鸡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职工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