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农业机械化水平很低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广大中国农村,收种基本靠人力。尤其到了夏天的收麦季节,农民更是忙碌。作者用朴实的文笔,记录了那个年代伊洛河流域农村麦收情景。.........
糙场:现在已经不用。是把土地经过犁耙碾压,使其光滑平整,以便作为翻晒碾压小麦的场地。
打场:河洛一带把在场地上碾压翻晒庄稼称为“打场”
毛桶毛罐:是一种陶器,平时乘放尿粪
打场季用于担水泼场。泼水后场地的粘度经过碾压板结,更加平整光滑。
《 打 场》
作者:和文高
编辑/洛阳四绝

今天从家乡归来的路上,看到车窗外一望无际、金光闪闪的麦浪,不由自主的停车,走到田边,掐下一支麦穗,不顾麦芒的扎刺,放在鼻前,闻着那诱人的清香。
眼见丰收在望的季节,难掩发自内心的一片喜悦。
虽然新农村建设日新月异,城乡差别得到了很大改善,但仍忘不了五十年前那段挥之不去的往事。
七十年代初期的那几年,是文革的中后期,农村最基本的生产单位是生产队。每天下地干活,是听着生产队长敲那根一米长,挂在一棵老歪脖槐树上的那根半截钢轨,大伙聚集在树下,听队长分配当天要干的活。
进入五月上旬,队长会常到南马路边上的一块地里转转,这块地种的是大麦和豌豆,这两种农作物,主要是做饲料,喂养生产队的骡马驴大牲口。
更主要的是这两种农作物提前早熟十天左右,可以提前收割,腾出地来做打麦场用的。
偃师的南坡北岭,由于气候原因,再加上雨水稀缺,比夹河滩的水浇地小麦要早熟10天左右。
那年代,农村没有农业收割机械,收割小麦几乎是原始的,与刀耕火种年代曲别不太大。小麦收割后,把小麦运到打麦场,进行摊晒,磙碾,风扬,上垛等一系列操作后,才能装袋入仓。
回想起生产队这个人造打麦场,真是历历在目,终生难忘。
在这块二亩多大的打麦场上,先把大麦豌豆连根拔出后,再用耕牛犁耙碾平,进行最后一道关键性的作业,那叫泼场碾场。
老家参驾店分为东西两街,在两街的中间有一条路,路的一边有个水塘(在俺村叫波池),这里边的水,主要是雨季顺大街流入的雨水,卫生程度可想而知,但是经过沉淀净化后,作用可大了。

水是农村的命脉,哪里有水哪里就有灵气,哪里就是人口聚集的地方。它承载了俺村让人难忘的很多故事。
牛羊在这里饮水,村妇在这里洗被洗衣裳,夏天男人和小孩在这里洗澡游泳,扎猛子,生产队在水底沤麻,漂洗后拧绳。虽然它不干净,但谁都离不开它。
凌晨四点,天刚微微亮,东方露出鱼白肚,圆圆的月亮还挂在空中,晈洁的月光把大地照的通明。
生产队的钟声在夜空中响起,年轻的男女青壮劳力,挑起毛桶(俺老家叫毛罐),从水塘中担水往麦场泼场,要在两个毛罐中撒把草或树叶,防止水从罐中溅出。
中间还隔着一条深沟。
那时生产队有两个队长,一个政治队长,一个生产队长,生产队长拿着一张盖着政治队长私章的纸条,每担一担发一张纸条,按担数的多少计工分。
当时实行的是工分制,出勤一天为十分,早二分,上下午各四分。
泼场一般是在太阳一杆高时泼完,晾晒一会儿后就开始䎭场了。
担水泼场这种活既出力又操心,因为是在夜里干活,视力不好或腿脚不灵的人经常摔烂毛罐,小心翼翼的还时有发生,有时白干还得不偿失。
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在生产队准备干这场攻艰战之前,每年都有一个惯例,提前磨几袋面,在担水泼场的早上,支二三只鏊子烙油馍或炸油条。
每条油馍有一斤重,按完成任务多少分给每人,基本上每人两条。

在麦收前夕的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青黄不接的日子,绝大部分家里粮食所剩无几,有很多人都是眼巴巴的冲着那两条油馍去干活的,即是少担几担,能分一条油馍,心里也是美的,那年代,说真的,能吃上完全的白油馍,那真是奢望。
我记得,缺水少肥的南部山区,那时候每亩地能打二三百斤小麦,按工分分粮,人口多没劳力的家庭分的粮食更少,加上山区人多地少,好年境每人分120斤到160斤小麦就不错了,最少的那年每人分了70斤小麦。
回想起那年泼场的情景,真是终生难忘,记得最清,想的也最长,最刻骨铭心的还是那两条油馍。
我清楚的记着,我年令小,没能完成担水任务,按规定只能分一条油馍,队长可能处于同情的心理,又偷偷塞给我了一条烙糊的,也可能是别人不想要的黑馍,当时我还非常感激人家。时至今日,还忘不了那个黑馍情,回老家时还常常去看看年近八十的老队长。
我把这条烙糊的油馍自己吃了,把那条好油馍带回家,交给了母亲,母亲看着这条油馍,落下了眼泪,她从油馍边上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又把油馍推了过来,扭过头去,撩起衣服前襟,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那年我十六岁。
其实那条油馍的面,当是叫一风摧,不是现在的标粉,更不是上白粉,而是没有去麦皮的一风摧面。
可那条油馍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样的香甜,永远都认为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食品。
2020.5.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