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铎 朗诵/刘玲玲
老龙年轻时在老林子里砍大树，因为迷路，冻掉了双脚。后来，他在金州城里街头拐角摆摊掌鞋为生。好歹娶了媳妇生了孩子，靠着掌鞋，饿不死也撑不着。
有一天，遇着了一个跑外城的掌柜，他走在半道上鞋子掉了底，正巧碰到了老龙，老龙给他钉上了鞋底，因为救了急，掌柜的就扔给了老龙一块小银子（日本银元）。
老龙感慨，还得给有钱人掌鞋，他这一年到头，主顾都是穷人，只有穷人才掌鞋。所以，老龙一年到头，挣的都是小钱。通过这件小事，老龙下决心要到大连这个大码头去闯一闯，说不定就撞到了大运。
几天后，老龙的身影果然出现了大连街。他不去富人区，也不到穷苦人聚集的贫民区，他来到了码头上，就在港湾桥头，人们下船的必经之路上，摆下他的掌鞋摊。
老龙以为，他遇到的第一个主顾会是刚刚下船的人，出门在外，鞋子出毛病是常有的事，需求是必须的。可是，老龙眼巴巴地望了半天，熙熙攘攘从他面前走过的人，一双双脚上的鞋子都是坚固无比，没有出毛病的迹象。直到日头偏西，也不见有人朝着他的掌鞋摊走过来。
因为一天没开张，老龙也一天没吃饭。再稍稍等一会儿，他就想收摊了。脑子里这样想，手已经开始收拾锥子剪子和锤子一些工具了。口干舌燥，心里蹭蹭地上火。
这时候，一个大胡子水手走到了老龙跟前。老龙抬起了头，他朝老龙抬起了脚，只见大胡子水手的鞋子裂开了一张小孩子的嘴。二人虽然语言不通，但并不影响他们沟通。老龙让大胡子坐到马扎子上，他给大胡子的鞋底钉上，怕不牢固，再缝上几针，完活。
大胡子掏出了钱包，用眼睛询问，多少钱？
老龙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这活儿，价值一毛钱。
大胡子嘟囔了一句英语，one?
老龙摇摇头，不是“万”，是一，一，懂吗？
老龙继续竖起他那根手指头，向他示意，是一不是万。
大胡子稀里糊涂地，扔下了一美元便走了。
老龙也不认得外国钱，他收了摊，拿着这一张钞票，走进了王麻子锅贴铺。先填饱了肚子，再掏出那一张钞票付账。
王麻子可认得钱，他说，好家伙，你可是发了财了，别小看这张票子，这是美元，可以顶黄金用，至少也值好几块大洋呢。我也没那么多钱找零，先记上账吧。
老龙差点没晕死过去，要在从前，他一个月也挣不到这么多的钱。就在昨天，人家谁也不可能让他下馆子记账。
挣钱固然重要，这要看挣谁的钱，火轮船靠帮，从船上走下来的水手，他们才是老龙发财的群体。老龙决定在港湾桥扎下根来，专门为刚刚从船上走下来的水手们修鞋。这回老龙也有了经验，他从王麻子那里得知，洋鬼子嘴里说的“万”，其实就是一，管他一毛钱还是一美元从，一英镑，讲价钱的时候，老龙统统竖起一根手指头。
大连是个大码头，还是个自由港，一天到晚，不知有多少条火轮船在这码头上靠帮。也不知有多少个船员水手走下船来。老龙定位真的是定准确了，他天天都少不了生意，管他是大鼻子还是小鼻子，这“一”就是“万”，他也不说话，他就竖起这根手指头，船员水手也不跟他讲价钱。
到了傍晚，老龙的钱袋子里面有美元，也有英镑，还有日本小银子。有了钱了，老龙倒能沉住气，可老婆子却像掉进了尿罐子里的萝卜缨子，扎撒起来了。要买这买那，别人有的，她也要有。受了许多年穷，这回可要体面一回。
老龙说，咱们别显摆，咱就是穷人。咱家孩子都到了念书的年龄，送孩子们念书吧，别让孩子们像我，没念书就是不行。咱们送孩子到日本人的学校去念书，让孩子们争气有出息。
老龙那几个孩子也真的争气，学习成绩都是拔尖的。念了小学再念中学，到头，老龙的孩子也能到日本去留学。老龙八个孩子，除了最小的老闺女他没舍得让她离开身边，那七个孩子都是在日本读的大学，成了留学生。
学成回国，老龙的孩子不是搞技术的，就是钻研学问，解放以后多少年，提起老龙的孩子，街坊邻居都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直到文革，有人置疑，老龙没有两只脚，他凭什么能供七个子女到日本留学。你说你是城市贫民成份，谁能给你做证？
老龙也不含糊，他说，老天爷能给我做证。到头来是王麻子给老龙做的证，老龙是个残疾人，他确实靠着掌鞋的手艺，没有剥削穷人，人家挣的是外国水手的钱。就这样，老龙才度过文革。
改革开放后，有一天，有一对日本母女来到了大连，她们通过了外事部门找到了老龙。可老龙却不认识这日本母女。
那个日本老太太说，一九四五年，日本人投降，我们日本侨民回国的时候，就是在那座港湾桥，我女儿的鞋子掉了底，就是你给缝上的。当时我手里没有钱，你也没有要钱。这钱拖欠了许多年，这件事，也一直搁在我和我女儿的心里。
老龙笑了，真的是小事一桩，针鼻大小，何必还记着。
日本老太太说，我和我女儿一直记着，你没有脚。我们这回到大连来，特地给你带来了一部轮椅。你走路不方便，这轮椅是电动的，可以行走到很远的地方。
老龙高兴地收下了，因为他坐的那部轮椅是手摇的。解放以后，他再也没有到港湾桥去过。他想去看看，听说老码头都拆了……
作者简介:徐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书画院艺委会委员。出版发表各类题材的文学作品逾五百万字，多次获得各级政府的奖项，有中短篇小说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选载，获得“大连市文学艺术界十位有影响的人物”、“辽宁省最佳写书人”，“全国书香之家”称号，并被家乡授予“终身成就奖”。
朗诵者简介:刘玲玲，中共党员，喜欢朗诵，热爱主持，曾多次主持市区级大型活动及晚会，同时致力于青少年口才教育。始终相信“人生如同舞台，用心必将精彩！”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