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檀木市第一看守所的张管教“哐当”一声打开了第七监舍的沉重铁门。进去!随后,又“哐当”一声关上了铁门。
此时,正是午夜时分,窄小的监室里鼾声此伏彼起。张克环视四周不足15平米的监室,铺板上躺满了剃光头的犯罪嫌疑人,他无处安身,只有放着尿桶的放风门口边有一小块空地。经过公安人员十多个小时不间断地审讯早已睡意浓浓,张克把自已嵌进了这一小块地方,一下子迷糊过去。靠放风口的上方岗楼上持枪的武警在巡逻。随着武警的脚步声远去,一名戴着眼镜的光头从中铺爬起来,径自走向张克拉了一下,轻声说,起来,擦把脸。张克很不情愿地坐起来,揉了揉脸。快点!眼镜等不耐烦了。张克就着眼镜备下的冷水胡乱地把脸抺了一下,又意图上铺板去。今天就坐在地板上。眼镜轻声命令着。此时,正是寒冬腊月,空气都像结了冰似的,异常寒冷。监室外,北风呼啸。张克打了几个寒颤遵命坐在冰凉的水泥板上,全身发冷,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早上六点三十分,起床铃声响了。一名上铺事务犯大声叫道:
起床!
是!十多名在押犯罪嫌疑人一骨碌爬起来。
穿衣服!
是!
除了张克外,所有犯罪嫌疑人将印有檀木第一看守所的蓝色马甲迅速穿上,站在走道上听候号长指令。
坐下!
是!
这时,大家绷紧的神经有所放松,按先后顺序如厕(便桶),洗漱,洗脸……井然有序。待到张克时,文弱书生样的号长,操着一口娘娘腔问张克带了日常用品没有?张克摇了摇头。号长便指示一个叫“卵子”的后生,给张克备一份。尔后,大家依号长的分工,认真搞好份内的事物,动作麻利,不到半小时都完成了。此后,大家背对铺板在就寝的位置依次站好,再次听候指令。
向后——转!
是!
坐下!
是!
这时,大家面对铺板,两手平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二名事务犯在门口小小窗口边等候打饭,接过后依次传递下去,动作麻利。打完饭后,号长命令:
吃!
是!大家齐声道。
吃过早饭后,生活事务犯洗刷餐具,擦水泥地板和木铺板,待号长助理认可后才会停止动作。早上八点,岗楼上的管教打开风门让大家放风。大家按睡铺的先后顺序依次报数到放风场,列队跑步,边跑边按照号长助理的提示:认罪服法……之后,大家跟着喊:认罪服法,服从管教,遵守监规,踏实改造,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连续多遍后,大家列队原地踏步踏,自觉整理队型,开始第八套广播体操,做完两遍后,大家自由在风场走动,低声说话。有的讲叙自己的案情进展情况,有的谈家事,城府深者尽量避免讲自己的案情,只讲些无关痛痒的话,有及将自由的犯罪嫌疑人露出欣慰的微笑,有很多同犯明知不可能却也希望他能带口信或条子给亲人。这时,管教叫大家练习三定位和一定位日课。一小时过后,大家依次列队进入监室内,两排面朝走道站好。管教关风门后,二个人擦下板(铺板的下方),一个拿湿手巾先抺,一个在后跟着,周而复始,更换干净抺布,四遍之后,方可。这时,坐在上铺的号长就要过问“新兵”的案情,问张克居住在何地,从事什么职业,文化程度。责令张克必须距离号长一公尺之外,双腿蹲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如实汇报。张克哪见过这种架式,堂堂正正的房地产老总哪肯屈从。娘娘腔号长见壮,瞧了一下岗楼无武警路过,示意名叫“卵子”的后生,卵子迅速走到张克面前,一把拧紧张克的上衣,朝脸部就是一拳,吼道:连号长都不理,你算哪门子的客,给号长跪下。卵子说完一腿将张克拌倒在地。号长说,先不问了,让他净一净身,看看他倒底有哪些不同?是!卵子回应道。
自个儿把衣服脱了!卵子命令张克。张克颤抖抖地走向风门。卵子问号长净几遍。号长说,你问“新马子”。卵子摸着张克的上身,问,几遍?全身打抖的张克啰嗦道,一遍。一遍,那太好了。卵子又说,够男人(注:一遍,只将冷水一点点滴在新犯罪嫌疑人身上)。张克不明就理,嗯!卵子让张克全身裸体面朝大家。有的人起哄,你看那鸡巴大着呢?这么冷的天还不缩回,说完,一阵淫笑。卵子很有“耐心”地用水杯打水一点点滴在张克身上。每滴一下,张克身子抖一下,张克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经过近一小时的折腾,张克穿上卵子丟给他的衣服,又破又烂。我自己的衣服呢?张克问。自己的衣服,哼,不懂规矩?老实告诉你吧,上缴了。卵子回应道。张克那套衣裤是上个月在深圳出差买的名牌,花一万多块呢。张克经过“净身”长了“见识”,心想,不就是一套名牌吗?何必再跟自己过不去!
2
张克进监室的第三天,来了一个“新马子”,长沙人。
新马子走完应有的“程序”,也许是娘娘腔号长看不惯他的德性,原因在于新马子过于夸夸其谈惹怒了他。问他老婆是哪里人?得知他老婆是檀木市新区人时,更是怒火中烧。
“新马子,你一声一声地说自已的婆娘是檀木新区的,告诉我,你一夜干几次?”
“一星期两次。”
“ 扯鸡巴淡,两次?鬼才信呢?”
“信不信由你!”
“什么?再说一遍!好,把自己的衣服脱了。”
新马子呆站着。
“新马子,给老子快点,老子可等不起你了,要不要我找人动手?”
号长说完后,朝中铺几个手臂上剌着纹青的年轻人示意。卵子快速地走到新马子身边朝面部就是一拳,新马子意欲朝岗楼上方喊,一个打手马上拿一条毛巾将其嘴塞住,用膝盖狠狠地抵着新马子的屁股。脱,给老子脱。另一个打手,手很麻利将新马子的裤子退下后紧捏着其生殖器,不就是一个鸡巴?有啥见不得人的。弟兄们的话当耳旁风不是?卵子恶狠狠地说,新马子听着,我怎么喊,你怎么做。新马子也是在社会混的,不想再遭毒打,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是!卵子说,把自己的鸡巴撸着。是!新马子在卵子喜刷刷,喜刷刷……口令下不断地套弄着自己的男根,在极端恐惧和剌激中,当卵子喊到第十个喜刷刷的口令后,新马子屁股一紧,一股精液从体内射出。监室里的看客不过瘾,齐声高呼,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啊!新马子立马跪下,朝号长喊道,老大饶了我吧!卵子朝他男根踢了一脚说,还干我檀木市的姑娘,凭你这两下子?是,我再不干檀木市的姑娘了。卵子打了新马子的光屁股说,孬种,跟老子滚到一边去。新马子将要穿自已衣裤时,卵子一把夺过来,再给他丟了一套旧衣裤,新马子,穿这个。新马子刚要说话,马上被卵子的一句话抵了回去,不懂规矩是不?
这时,管教已巡逻到七号监室。十余号犯罪嫌疑人立马面朝岗楼站起齐呼,首长好!首长辛苦了!!管教问号长,赵明,监舍情况怎样?号长赵明说,报告首长,第七监舍一切正常。管教说,好!不准整治新人。好!听从首长指令。报告完毕,请指示!管教朝赵明挥挥手。待管教走后,大家坐下。这个长沙的新马子揭了伤疤忘了痛,一个多小时后,他又胡扯子曰,说自已在社会上混得如何如何光鲜,开了多少家店铺,赚了多少钱。最后又讲自已如何搞传销,谈得眉飞色舞,自我陶醉,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坐在上铺的号长赵明早就听不耐烦了,他轻声对卵子说,搞一下。卵子朝新马子喊道,新马子过来。是!你刚才做错事了没?没有。还没有,不是早告诉你了吗?新马子进来只有四个字可以说,是哪四个字?新马子惶恐地说,忘记了。卵子说,忘记了?这么大的事竟然忘记了。规矩白教了,看来要从头再来。卵子说完,朝长沙人猛击两拳,又说,跟老子念,新马子应知的四个字:是。到。谢谢。长沙人跟着念。卵子问,现在知道了?知道了。从今天起半个月内不允许你讲应知四个字之外的话。你若不听,后果你懂的。
赵明为了树立在号子里威信,他决计要长沙人走完七监室传承了十余年“传统”中的精彩节目:看电视。
赵明朝卵子喊道,卵子过来,你教一教新马子怎么看电视。是,老大。卵子应到。然后朝新马子喊道,过来,新马子,站在厕所(木马桶)这边来。长沙人也不知卵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茫然地朝放风门走去。卵子喊到,面向厕所。是!长沙子目睹木桶里的呛人的尿液和黄色粪便恶臭气味,直想呕吐。卵子走到长沙人面前,问,新马子,在家看电视不?看,长沙人说。卵子又问看几台?中央四台。卵子捏住长沙人右耳说,四台就是四十台,我拧一下,你数一下。说完,卵子狠狠地揪着长沙人的耳朵转来转去,痛得长沙人直喊求饶。卵子“光荣”的完成任务后,狞笑着说,还看电视不?不看了,老大。还不快点向号长认错。赵明挥挥手,示意叫长沙人上铺板。卵子说,从今天起,这个“厕所”就交给你了。不弄干净,小心剥你的皮。是,老大!长沙人答到。
这天晚上,负责第七监室的刘管教对所有人进行了号讯。二小时过后,卵子脚戴二十多斤的铁镣转到第一监室。号长赵明同样戴着二十多斤的铁镣转到第五监舍。号子由张克代理。
3
第七监室的中铺5个人都是原号长赵明的铁杆兄弟,管教推荐才来第三天的张克当号长,对于他们几个来说,无疑于当头一棒,论资历也轮不到新来的。他们恨那个长沙人恨得咬牙。更重要的是,赵明的离去切断了他们的食物来源。赵明的老子是一家大型超市的老板,送“温暖”勤快,一星期要送三次。又还可以把烟偷偷带进号子。烟酒,对于蹲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来说,无异于龙酒龙肉。凡是看守所禁止的东西,越是想搞到手,以示有面子有能耐而受到“兄弟”们的拥戴。他们看看新老大那高深莫测的模样,心里没底。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可以检验一切。张克是檀木市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经理,是涉嫌故意杀人罪进来的,有关他的案情到下章专门叙述。张克对这五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心里有什么小究究,瞒不过他的眼晴。他心里在琢磨怎样把这五个人拉到自己的身边,以便日后指使。他想,看几天再说。其实,张克也看不惯那个长沙人,吊摸吊样的,是号子里的“炸弹”,不知那天会把自已弄成赵明那样。
是夜,张克安排中铺一个叫胡胜的值班。胡胜极不情愿。赵明“执政”时是安排下铺人值的。不过,胡胜也算是聪明人,隐隐约约觉得张克不是一般人,其气质足可征服监舍里的每一个人。刚进号子时,只是让他坐水泥地板,淋一下冷水。对于监室传承下来的规矩,只是象征性的惩罚。赵明对这个人物略有耳闻,正准备将张克提到上铺,以减轻他的经济压力,不料,因那个长沙人赵明转号了。
胡胜值的是三班,转钟二点至四点的班。
深夜,极其安静,只有鼾声和室外北风的呼啸声。胡胜穿上军大衣,套上编号为
198009的蓝马甲,戴着值班专用的红帽子在窄小的走道上来回巡视。胡胜知道,这个时间段最易出事,譬如自伤自残,自杀或报复他人等现象。胡胜的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怕出差错。快到转钟三点的时候,伍胜敏锐发现下铺有些异样。倒数第二个铺位是长沙人的,盖被不停地抖动,胡胜开始以为是长沙人在抓痒没怎么在意,他突然发现中铺除自己外怎么还有个空位,他迅速走到下铺,掀开长沙人的被子,发现两具裸体重叠在一起,长沙人仰着,卡嘴巴塞着一团布,而压长沙人上面的那个中铺人正在用手卡任其脖子,胡胜用力掀开那个中铺人。胡胜瞬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准备按住报警器,那个中铺人一下子翻过身来跳下铺板抱住胡胜,轻声说,别这样,咱俩是兄弟不是吗?你要按,我也会把你的破事揭发。不信,你试试看!胡胜痒痒地收回了手。这样重大的案情在严寒的冬月包裹得严严实实。
长沙人彻彻底底地弄服贴了,自那夜之后,他一下子从下铺调到中铺,紧挨着那个鸡奸他的人。刷马桶的事又交回原来那个犯伤害罪的老头儿。
每周一,看守所供应热水,在放风的一小时之内,监室所有人都必须洗澡,几分钟一个人,大家轮流着洗。轮到编号为
198002的犯罪嫌疑人时,拒绝洗澡,理由很简单:腰痛。这个人外号叫熊猫,是个盗窃惯犯,入监之前偷东西被主人打的。偷的是价值2000元左右的摩托车。他比张克早一月有余。据他所说,已是四进“宫”了。他为了达到保外就医的目的,时常装病,说这痛那痛的,没一天安生。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每天擦地板竟然一点也不腰痛。张克早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心生厌恶,尤其在卫生这方面打不得折扣。再说,熊猫一身的臭味,给监室本来污蚀的空气再增加难闻的气息。张克再次问他洗还是不洗,熊猫说身上有伤疤,就是偷摩托车被人打的。在一旁的胡胜看不习惯了,走来就给熊猫一拳说,娘子的疤子,敢跟老大叫板。老大叫你洗澡有错吗?这号子里到处都是你的臭味。我只问你一句:洗还是不洗?熊猫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不洗,你爱咋地咋地!气势败坏的胡胜又给熊猫狠狠地一拳。熊猫于是朝岗楼大喊,七监号打死人了。熊猫边喊边哭。不到一分钟,岗楼上走过来一个武警,揣着步枪,厉声问,什么情况?熊猫带着哭音说,指着胡胜,他打我。张克面对武謷,报告武装,没人打他,是他不洗澡,推了他一下。武警看着张克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指着熊猫说,不要大吵大闹的,快洗!熊猫见好不收,据理力争,说自己伤势严重。武警恼怒了,不洗,是吧!叫管教把你铐起来……待武警离开后,胡胜和另外两个人强行将熊猫衣服脱了,并未见多大的伤痕。胡胜不给他热水,在厕所边接了一桶冷水趁熊猫不注意从头沷了下去,冷得熊猫直打颤。胡胜又准备提第二桶水,张克制止了。此时,放风场正飘着雪花,放风的时间也快到了,责令熊猫穿衣服。熊猫锐气已减,他惶恐地望了胡胜一眼,急忙将视线移开。
4
张克心绪如麻,想到自已的案情陷入追忆之中——
张克那家公司全称叫“檀木市新世纪房地产有限公司”。业务涵盖全省,是个独资企业。张克抓进来之前,正在开工的就有四处。张克十五年还是个穷小子,老家在偏僻的山村,家境贫寒,祖祖辈辈靠土地刨食生存。张克文化程度不高,初中毕业时曾考上檀木市一中,因家里无钱供读缀学在家跟父亲学驶牛打耙,几年下来并也谙了农事,跟着廿四季气耕种收割,倒也安静几年。改革开放后,张克所在的村庄不少青壮年外出打工,做生息,不到十年,村庄焕然一新,一栋栋洋房像雨后春笋般在村子里各个角落冒出来。二十余岁的张克再也不想安于现状,说服老父老母后到檀木市新区的一处工地当小工。由于张克做事踏实不偷奸耍滑,不到一年就当上了监工,深得包工头的信任。张克自知文化低子薄,花钱买了几本关于建筑方面的书,工闲时就蹲在市图书馆查资料,学设计,制施工图纸,不到两年就对建筑有了新的认识,一般的设计难不到他,在行业内有了口碑。很多承包民房建筑包工头找张克设计图纸。张克集了第一桶金后,招了些民工单干,由于设计新颖,质量过硬,找他建房的都要排队。几年下来,赚得千万元,年年被评先进,劳模,还当上了政协委员。这些用钱换来的荣耀并没有把张克推上自我张狂的角色,他要办更大的公司,他要实现自我价值,当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为此,张克不断地加快事业进程,把触觉伸到檀木市各个角落,还是有建筑工地的地方就有张克公司的影子。凭着不断加大的实力,挤垮了很多行业对手。很快,张克就把触角伸向别的城市,组建了一支强有力的施工队,在注重品质的同时强调人力资源和对外宣传的力度。于是,周边的城市四处都有张克的工地,一座座脚手架如春笋般驾在开发区。
正当张克回忆时,一声刺耳的开门声陷断了张克的思维。
张克,会见!
张管教拎着一串钥匙晃得叮当响。他指着张克,快点,你家人等你多时了。
是,管教!
这是张克进监来,首次和亲人会见,很激动,也不知案情进展咋样了。张克是犯的故意杀人罪进监的,情节严重得令人发指。进监为止,他人指使张克造成的命案十余桩。作为幕后指使人,就想杀人绝口,让一桩桩案子变成无头案。
张管教象征性的给张克戴上手铐,出了监舍大门。
……
约莫两个时辰,张克怀抱着一床被子回到了监舍,神色有些阴郁,胡胜忙跳下铺板,接过被子,手不自觉地摸了摸,突然,脸上有一丝喜色。胡胜见站岗的武警刚走,和张克耳语。真的,张克不相信。骗你干嘛?胡胜边说边打开被子拉链,从中摸出一支烟来,朝张克晃了晃,自言自语道,这下兄弟们有好处了。胡胜指使熊猫将被子码在成堆的被子上。现正值静坐反思时间,胡胜不敢轻举妄动,眼光时不时地朝那床被子瞧。
两小时过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哥,行动不?胡胜轻声问张克。张克点点头,说,注意点!嗯,胡胜哼了一声。胡胜再次摸了摸被子,喜形于色,这下够兄弟们吸一个月的,胡胜心想。
熊猫,过来,准备“打火机”。胡胜朝呆在下铺的熊猫喊道。熊猫和下铺的几个人找木棒和棉花,然后用木棒在水泥地板上不停地搓棉花练子,一刻钟功夫,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熊猫趁机将纸烟按住冒烟处,烟成功的点燃了,忙送给张克,张克摆摆手,示意让大家吸。胡胜先狠狠地吸了一口,连烟雾都吞进喉咙,尔后依次传给中铺的几名打手。尽管熊猫卖命赶火,因属下铺,无缘品尝“美味”。熊猫眼巴巴地看着,讨好地望了望张克一眼。胡胜见状,跑过去就朝熊猫一拳,恶狠狠地说,不懂规矩是不?给老子老实点。张克看不过意,小胡,给小铺几个兄弟尝尝鲜。
5
第七监室,每天都有“新鲜血液”。出出进进的犯罪嫌疑人像农村的集市,匆匆来匆匆地去。张克不知不觉在这个监室已呆了三个多月,一个个“兄弟”不是回归社会就是判刑后因刑期的长短送到各地监狱服刑。胡胜,卵子,熊猫……都出去了。这天,是除夕的前一天,第七监室的犯罪嫌疑人包括张克在内只有八人。窄小的空间显得空空荡荡,室外的寒风不会因节日的到来收敛它的行为,而是变本加厉。张克倦缩在上铺的一角面容倦怠,近一百天的羁押,张克全身苍白,白中清晰可见血管和数不清的神经系统。张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独自言语:这日子何时是个尽头?他回想昨晚的噩梦,惊悚之极。那些,由他导制的惨剧不断地吞噬被害者对未来的生之渴望。其中,有一幕惨不忍睹的杀人毁尸案,是由他一手“炮制”的。
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张克在和他第四任情人雅丽云雨后,矢口将一桩檀木市最大的凶杀案告诉了雅丽,案件的始作俑者正是张克。而被杀的女人恰恰是张克的第三任情人。张克作案的动机并不复杂,只因第三任情人在和张克分手时,要张克给她50万青春损失费。张克不依,那个情人扬言要揭露张克在生意场上见不得人的勾当。张克心想,不除这个女人,对自己后患无穷。于是,张克假装重温旧情,在一次饭局中悄悄在情人的酒杯里投了毒。事后,张克为毁灭罪证,将其卸成几大块装进麻袋,悄悄地驱车到了偏僻的地方,将尸体投进天坑。市公安局侦察了两年无果,成了无头案。雅丽面对温柔体帖的张克,她怎么也想象不出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那么凶残。不管怎样,雅丽的心里弥漫着阴冷冷地气息,她暗想,有朝一天,自己是否重蹈覆辙。手不自觉地从张克裸露的胸部滑露下来,扯着一角被子遮掩她赤裸的胴体。雅丽,想什么心思了?张克望着雅丽略带惊恐地面容,推了推雅丽。雅丽掩盖内心的恐慌说,没有什么,只是这些时日闷得慌。张克想想,不对劲啊,明知好好的,咋就一下子变了呢。张克回想自己说过的一席话,深感懊悔。接着,张克捧着雅丽的圆脸,丽丽,那是哄你玩的,没有那回事的。雅丽用不解地眼光望着他,感觉和她同眠共枕多日的情人,竟是如此深藏不露,她想,下一个遇害者是不是自己?一想这,一种恐惧像一阵电流传感全身。雅丽毕竟是大学生,有她独特的思维方式,她在思忖用什么方式摆脱张克的控制。于是,雅丽笑着说,没什么的,可能是身上有了呢!真的吗?张克一下来了兴致。张克顺势摸了摸雅丽的肚皮。要不,明天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好吧!张克回应道。张克美滋滋地想到,要能给我留个后,多好。张克的结发妻子梅愿,结婚九年了,还没有给他生一儿半女。
……
正当张克冥思苦想之时,铁门哐当一声开了。张管教打开来人的手铐,对张克说,这是个抢劫的,“照顾”。好的,张管教。张克收回了灰色的心情强装一付笑脸回应。张管教满意地笑笑,随即将铁门锁上。沉重的铁门声萦绕在十多平米的空间,暂时驱出沉闷的空气。紧挨上铺的张雨望着惊恐未定的“新马子”问,哪里人,干什么进来的?抢东西。抢什么东西?新马子这时沉默了,一脸不俏的望着张雨。张雨哪吞得下这种架式,跳下铺板朝新马子就是一拳。新马子激怒了,用拳头回击。铺上其他人见状,迅速跳下铺板,你一拳我一腿,打得新马子无还手之力。张克冷冷地看着,听到岗楼有隐隐地脚步声,急忙制止。好了,不要再打了,各居各位,静坐!新马子抱着头坐在走道上呻吟,不肯上铺。张克威胁新马子,你不静坐,是不?要不要我报告政府。号子有号子的规矩,你得遵守!这时,新马子才痒痒地蹓到靠马桶的下铺,先前的气焰已消失殆尽,他不敢正眼看他们。张雨乜斜着眼望着他,露出几份厌恶之情。
这时,武警巡逻到第七监室。
报告武装,他们打我。新马子迅速跳下铺板朝放风口出门的上方岗楼打报告。
什么情况?武警同步枪指着张克。
这个“新兵”不听话,叫他静坐,他要睡觉。
啊!那好。不准再打他了。
好的。张克望了望新马子说,还不快上铺板静坐。
新马子还想对武警说什么,武警厌恶地望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朝第八监室走去。
张克对此事耿耿于怀,午休期间,张克用眼神暗示张雨,张雨心领神会,用耳倾听大门两边没有脚步声后,指示中铺的几个拿起一床军用被将新马子的头迅速裹住,拳打脚踢,狠狠地教训了这个“太不听话”的新马子。
被打的新马子,经过“修整”乖张了许多。
张克指着放在放风口入门下的大胶桶对新马子说,这个“厕所”就交给你打理了。
是,老大。新马子望着桶内飘浮着黄灿灿的大便顿觉一阵恶心,面对强大的势力又无可奈何……
一周一次的号讯,轮到了第七监室。这次号讯由檀木市看守所长李新明亲自出马。全号九人历时半天。张克入监以来,这种号讯还是首次。第二天,李管教将第七监室的人全部“提”了出去。
李管教拿着竹片指着张克说,要你管号子,你就是这样管的,把裤子褪了,给老子跪下。看守所的规矩,你懂的。现在,我打一下,你数着,出错了,一鞭罚两鞭。
啪,啪……
一声声竹片声传遍了看守所的角角落落,一声声凄惨的喊叫声在这个依旧寒冷的气候中冒着灼热的血腥气……
李管教打完后,指着跪在一排的犯罪嫌疑人说,平时好言好语的规劝你们要自省,要从内心深处挖掘犯罪根源,你们就是不叫,非逼得我们体罚你们不可。
事毕后,李管教取了四付沉重的脚镣,二人共用一付。
6
春日的暖阳从岗楼上空钻了进来转了个弯投进上铺,难得的好天气。张克伸了伸懒腰。也许在监室内呆得太久了,脸苍白得如一张膜,密布的血管纵横交措清晰可辨。张克不知不觉关了六个月。这六月相当六年,甚至更长。张克又陷入冥思苦想中。他知道自已不可能从轻发落,轻点也是死缓。这六个月,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很多事:过去,现在和未来。张克从第一个情人想到最后一人情人雅丽,就像回想一部精彩的恐怖电影,有喜悦,有惊恐,彷徨……可谓是杂味千陈。昨晚,张克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株枇杷树上缠绕着无数条青蛇。他望着无数条噩耗般的青蛇,拼命地跑呀跑,上高山下陡坡,在河边走上游走下游,似在历经千辛万苦劳累异常。张克就这样一梦一梦的做下去,醒来时常是一身冷汗。张克知道一桩桩的血案终究是要偿还的,不知何时在于何地?张克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成就今天这番事业委实不易,多少酸辛苦辣,多少次背水一战就为心中的梦想。张克是一介农民,出生卑微的家庭,祖祖辈辈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向土地讨生活,尽管勤劳苦做依旧改变不了贫穷落后的面貌。张克从小就有出人头地的想法,于是,拼命念书,初中毕业后考上一中无钱上学,张克只好回归故里,心不甘情不愿的当了农民,重蹈祖辈的“事业”。干了几年农活,张克决定从山坳里走出去,先后提过灰浆桶,当过砌墙师傅……一步步走来,从无到有到强大,实现了他的梦想。张克怎么也没想到自已会偏离人生的轨道,一头触进爱情的迷宫越陷越深,变得不仅贪财也贪色。一次又一次残忍杀人天口毁灭罪证,令人发指。张克精心设计的杀人圈套自认为是天衣无缝的,他万万没想到,一双天眼已经看不下去了,决计严惩自以为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张克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镣伸了伸腰拿出一套新衣裤精心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所在的七号监室只剩下他和其他新进的五个犯罪嫌疑人。这六个月来不知换了多少新进人员,这六个月来不知有多少事发生在不足15平米的场地。赤裸裸的强讨强要,泯灭人性的同犯间的惩罚,一幕幕恃强凌弱的闹剧,还有那失去自由的恐惧……都在这窄小的空间,造就人性最丑恶最残酷的一面。张克一次次的灵魂煎熬,他认为自己的罪与恶不可饶恕。认清了自己之后,张克对生与死已淡然。如果死能解决一切,换回一切,张克情愿死,以死告慰亡者之灵。上个月省高院已一审判决张克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张克没有申诉,他期待属于自己的末日早日到来,他实在等不及了。
上午10点整,铁门外管教们的脚步声此伏彼起,岗楼上站满了端着步枪的武警,在押犯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此时,第七监室的门“咣当”一声开了,几名干警急匆匆地把拖着铁镣行走不便的张克强行抬了出去,铁镣打在铁门上,张克“啊”地惨叫一声。尔后,铁门又重新被管教锁好,那五名犯罪赚疑人齐声对着铁门喊:“兄弟,一路走好!”岗楼上的武警面对七号监室端着枪吼道:“统统回到铺板面朝墙壁静坐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