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5月14日
(纪实性长篇小说连载23、24)

【 23 】
黄平帮邹卫红挑好了一头黑白相间的小花猪,装进一个关小鸡用的带门的小竹篓,用手提着。
黄平说:“我送你几步。”邹卫红说:“你当然要送我几步。”
和黄平他们县指相反,邹卫红她们驻镇的东头,距离差不多,也是十来公里。
到了镇外的小河边,邹卫红说:“我有点累,咱们坐一会儿吧。可能是酒喝多了。”
他们聊起了毕业以后的情况。邹卫红说:“你知道吗,咱们班有个女同学快得相思病了。”
黄平说:“谁?为什么?”
邹卫红冷笑:“还好意思问谁。你想想,你向谁献过殷勤?”
黄平拧着眉头苦思冥索,片刻后,他猛地一拍脑门:“啊,我想起来了。”
邹卫红说:“想起来了吧?害死人不偿命。冷血动物。”
“害死人?我连鸡都杀不死,还能害死人。”黄平不服气地说:“那时候不懂事,一时冲动嘛。”
“冲动,你还冲动过?都干什么啦,不会是——?哼哼,哈哈,老实交代!”邹卫红如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黄平的脸上梭巡。
“你想歪了啊。我只不过厚着脸皮去找过她一次。呃、呃,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胆小。我规规矩矩的,只不过是邀请她跟我一块下乡而已。嗯,她现在呢,哪去了?”
“跟她父母回上海了。我回去找到地址再告诉你,给她写封信吧。人家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呢。”
黄平吐出嘴里嚼得发苦的草根,叹了口气说:“写什么,有什么好写的,叫她过来跟我一起当农民吗?唉,这一辈子哟,想想真不甘心。”

邹卫红不忍心看他满脸沮丧的模样,说:“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理想和追求啊。你现在呢,还好吗?”
黄平说:“好,我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好。”他抱着后脑勺倒在草地上,眼睛盯着蓝天白云:“我当初下乡就是为了躲开那个环境。天天标语口号大字报,高音喇叭天天喊着我爹老子的名字,让他自己提着黑牌子戴着高帽子去接受批斗,我都要疯了。更害怕的,是怕爹老子想不开。”
“我还不是一样。生怕爹老子寻短见了。我都好佩服他顽强生活下去的勇气,人活的一点尊严都没有。要是我,恐怕那一天就自我了断了。还是下乡好。听说你是一个人下在一个生产队,苦吗?”
“苦倒没什么,主要是没有饭吃。我刚去的时候,连饭都煮不熟。又不会种菜,没有菜吃就天天这家讨一点,那家讨一点,活像个要饭的。所以我拼死拼活都要出来修铁路。”
邹卫红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翻出几块饼干送到黄平嘴边。黄平说:“别、别,我吃得挺饱。你还是自己留着。”
邹卫红执意地把饼干塞进黄平嘴里,然后满意地看着他吃。
黄平嚼着饼干,有些凄凉地说:“现在虽然苦一点、累一点,可是有饱饭吃。三餐饭是稳的。三个饱一个倒,什么都不想,嘿嘿。”
邹卫红说:“还想什么?这场史无前例的——算了,等会儿又是政治问题。嘴就是吃饭的,脑袋最好也不要想。”
“是,不能想。想也想不清楚。过去向往的、崇拜的,统统成了坏的,反动的。我现在活得稀里糊涂。”
邹卫红也倒在草地上,嘴里咬着嫩草根:“所以我同意你的观点,现在好。身体辛苦,精神快乐。”
黄平听到猪的哼哼声,他回过头一看,吓了一跳,小竹篓的门不知道啥时候打开了,小花猪跑了出来,正在自由自在地啃青草。

两个人立刻展开了围追堵截。无奈小花猪轻盈灵活,腿脚麻利,跑得飞快。两个人根本就捉不住它。
而且,你追它就跑,你不追,它就悠闲地找嫩草吃。只是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时刻都在警惕的忽闪着,几次都让装得若无其事的黄平的阴谋落了空。
两个人追了一会儿,直累得伸着舌头喘气。他们也不敢追得太猛,怕小花猪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跳到㵲水河里去以死抗争。
恰巧宁新开车经过,见此情景,立刻和黄玲下车追猪。一见来了援兵,两个人勇气大增。
四个人铁壁合围,连扑带抓。终于将拼命挣扎、发出刺耳尖叫声的小花猪捉拿归案。
【 24 】
汽车再开动的时候,宁新说:“两个姐姐我都带走了,你呢,我就顾不上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黄平打着哈哈说:“你本来就不想管我,现在就更没有心思了。走你的吧,我散步一样就回去了。”
黄平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好在这一路的工地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像逛街看热闹似的,轻轻松松就回到了连里。
全连的人都上了工地,主动加夜班去了,连炊事班和受了伤的毛狗也不例外。
听到动静,龙姐在里屋说话。说了几句,龙姐说:“莫站在外面,进来说啰。”
进了里屋,煤油灯下,龙姐正坐在火箱里,抱着孩子喂奶。她往里坐了坐,挪出一个地方,说:“坐进来箱火啰。”
湘西人家户户都有这种火箱,火盆里是木炭或者炉膛里的火蚀,上面盖一个木栅栏作踏脚板。冬天,一家五六口围坐在一起,上面盖一床小被子,挺暖和的。
黄平说:“我不冷,真的。这会儿身上还发热呢。你摸摸我身上。这是给你买的盐。喏,吃柿子。”
龙姐真在黄平身上摸了一把,说:“那里热了。哟,这个柿子长得好好看。让你受累了。今天我还是在你们唐班长那里要的盐。哎,不冷也坐下歇歇气嘛。你今天走了那么远。”
黄平拗不过,坐进了火箱。龙姐掀起小棉被,盖在黄平膝上。黄平把被子推开,说:“我真的不冷。”
龙姐的孩子有快一岁了,平时大伙儿这个逗逗、那个抱抱,都熟了。
听到黄平的声音,她仰起小脸,冲黄平甜甜地一笑,竟然还嘎嘎地乐出声来,然后又埋头去吃奶。
黄平高兴了,拿出几块饼干来逗宝宝,说:“来,宝宝,看叔叔给你什么好吃的?”
小家伙真的“啪”的松开奶头,扭头来看。黄平的脸靠得近了一点,龙姐的乳头里射出一线细细的奶水,正好射在黄平的脸上、眼睛里。有的还流进了嘴里。
龙姐哈哈大笑,黄平狼狈不堪地擦脸揉眼睛。龙姐说:“这么大了还跟妹妹争奶吃?干脆,姐也喂你几口。”她揉着硕大的乳房,“反正妹妹吃不完,我也胀得难受。来,来吃几口啰。”
“不吃不吃!”黄平赶忙从火箱里跳出来,慌不择路地跑了。跑出好远,还听得到龙姐爽朗的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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