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家的老屋
文/武双喜

伯父家的老屋是陕西八大怪中所说的那种----房子偏偏盖,西府人把这种房子叫偏厦。房子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用胡基(土坯)砌成的土木结构的瓦房,斑驳的偏厦房历经寒来暑往,已经在风雨飘摇中坚守了很多年;在这座偏厦的对面也有三间偏厦房,房屋的后背紧邻马路,没有依靠,在有一年的连绵秋雨中,土坯房经不住雨水冲刷竟意外坍塌,头门的门楼及土围墙也同样在雨夜中垮塌,院子里长满了荒草。房子坐落在村子中心地带的小十字,每次回老家我都要特意去伯父家的老屋看看,站在倒塌的墙土上看着老屋浮想联翩,仿佛看到了伯父伯母和蔼可亲的笑容,又似乎听到了大哥二哥三哥四弟小妹的欢声笑语,一家人其乐融融;这里有哥弟、小妹苦涩的童年印记、有伯父伯母的贫困与煎熬。
从我记事起伯父一家就住在这偏厦房里,院子里没有水井,伯父一家吃水要回到祖上的老宅,用辘轳从水井里绞水,那时候我还小,我跪在炕上,趴着窗台透过窗户的玻璃能看见伯父绞水的背影,在院子玩时,亦能看见伯父来来回回担水的身影,尤其是雨雪天绞水、担水更为艰难。这印象已永久定格在我的脑海中……

小时候曾听村里老人们讲过,祖父在扶风绛帐开过烧房,家道殷实。伯父受过高等教育,毕业不久适逢扶眉战役。一九四九年七月十一日解放军解放了南武村,第一野战军第二兵团第三军第七师驻扎在南武村时,有部分战士和一位首长就住在我家。这位首长很赏识伯父的文笔;伯父的毛笔字可谓是龙飞凤舞,钢笔字也是刚劲有力。首长动员伯父参军,伯父背着祖父祖母欣然接受了首长的邀请。于1949年7月13日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就这样受先进思想的影响弃家从戎成了首长身边的战地文书,投身革命,随解放军部队挺进大西北,解放宝鸡、天水、兰州,步行一个月到达青海,西宁解放后他和部分战士在军官所搞维稳工作,后在西宁市公安部门任职;伯父参军离开家乡的日子里,祖母思念伯父心切,常常以泪洗面,直到解放后恢复了邮政才获知伯父在西宁工作,思念变成了往来的书信……

在那个特殊年代,由于出身成份不好,伯父被清退,迁回原籍接受劳动改造。(祖父是资本家,土.改时家庭被划为地主成份)从此陷入了长达二十二年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蹉跎岁月,二十二年的金色年华恰似一江春水付之东流。伯父在公安部门办公室是干部,突然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他什么都不会,常常会受到生产队驻队干部及红.卫.兵的喝斥…在那个特殊年代中伯父被无数次地捆绑、殴打、揪斗、受尽了人格的侮辱和肉体的折磨,脏活累活都是他干;村上一位老人说,伯父曾有精神崩溃的情绪,有放弃生命的念头,被他劝说后才打消了轻生的念想。最终挺了过来…伯父和伯母参加过生产队的各种劳动,伯父也参加过冯家山水库的修建,为家乡的水利建设和乡亲们一道吃过力流过汗。

大哥二哥也同样是参加过兴修水利、平整土地、孔头沟水库、南干渠、北干渠也曾留下了伯父、大哥二哥的足迹。伯父伯母参加生产队劳动从不迟到早退,天天干的吃力活,夜夜上的批.斗会。记不清的捆绑与打骂、数不清的批斗与羞辱。伯父为人谦和从不与人争锋,诚恳接受再教育。伯父伯母和乡亲们一样在艰难中度过了三年困难时期,贫穷与苦难煎熬着伯父伯母也同样考验着众多乡亲们。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生活在困苦与煎熬中轮回……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1980年6月19日中央宣布文.革错批干部一律平.反】时光如梭,岁月变迁,赶上了党的好政策,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伯父的错.案得到了平.反,他回到了阔别二十多年的西宁市原公安单位…一年后的1981年4月底,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到处洋溢着花的芬芳。伯父从西宁回到家乡南武村,当时伯父头戴镶有国徽的公安帽,上身穿带有红领章的白色公安制服,蓝色警裤,黑色皮鞋,伯父一米七八的大个子,穿着公安制服太威武了!太帅气了!有人用诧异的眼神远远地看着身着警服的伯父,我当时在村里看到伯父和乡亲们聊天,心情激动地问候了伯父:大伯回来。伯父说:“嗯,我娃乖滴很。”伯父的回来让我足足骄傲了很久!
伯父去了叔父家看望了祖父,祖父看到身着公安制服的伯父,激动地说:我就说麽,我娃会有出头之日的。至亲们沉浸在幸福的氛围之中…伯父在老家待了有十来天,办理完至亲们的户口迁移手续后,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踏上了西去的列车,迁往西宁市;伯父有种逃出噩梦、沙漠见绿洲的感觉。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多年后的1990年2月1日,伯父在单位因病去世,噩耗传来,犹如晴天霹雳!至亲们沉浸在无限悲痛之中,父亲和叔父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赶往蔡家坡火车站,由于正是西去打工族出行高峰期,站台上人潮涌动,在列车缓缓启动的瞬间。很多人都从窗口爬上列车,父亲与叔父心急如焚匆匆也从列车的窗口爬上了西去的绿皮列车,参加了伯父的葬礼,因伯父参加过扶眉战役解放战争,去逝后安葬在了西宁市西路军烈士陵园。
2013年5月4日伯母因心脏病去世,享年82岁,和伯父安葬在了一起。当时我和叔父从西安乘列车,途经宝鸡站时,姑母也上了同趟列车,我们三人前往西宁参加了伯母的葬礼…三周年时我和姑父姑母又去了西宁。

斗转星移,岁月流逝,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已退休多年,尽享天伦之乐,三哥四弟小妹仍在岗位上工作;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伯父的孙子辈们通过努力学习,都考入高等学府,毕业后留居沿海大城市及国外工作,各自书写着美好的人生篇章。孙辈们的努力,伯父伯母当会含笑九泉;伯父家的老屋,成了永久的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