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叫成都。但她从来没有出过山西,更没有去过成都。名字是她的爷爷取的,大抵家里的男孩是朝代,家里的女孩是都城,比如:我的大舅叫东晋,我的大姨叫汴梁,到了我的母亲这里她就叫了成都了。
母亲尽管不是女强人,生活过得轰轰烈烈,但也像成都这块宝地一样,倍受人们夸赞,人缘相当不错;母亲尽管身体不做主,总是生病,但却因此倍受人们呵护,体谅;母亲尽管不能给予我们太多的关爱,却给了我们强大的内心,让我们遇到什么都不会惊慌失措,不战而逃。
小时候,总听母亲讲起,邻居家的劳力多,今年吃的是前年的粮食,而我们家的粮食半年就见底了。我就告诉自己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让母亲过得比邻居好。但是当我真的赚钱了,准备回报母亲的时候,母亲却已经离开了。母亲是走了,却给我留下许多抹不掉的美好的记忆。
小时候,在外边玩耍不免会玩不到一起,吵架甚至打架,但我就算吃亏了,也从来不会哭着跑回家,更不会叫上我的母亲去找人家。因为我的母亲很弱小,我怕她会跟上我吃了亏。但是如果有别人拽着家长找上门的时候,母亲总是拿个好吃的,先哄对方不哭了,然后让我说说怎么回事。当然我从来不打无理的架,所以当我说完以后,对方家长的气就消了,孩子也不哭了,于是领着自己的孩子回去了。
记不清我小时候母亲是怎么带我的,但是当我现在对着我的孩子大吼的时候,我总想不起来,母亲曾经这样对过我。母亲从不催我做作业,但是却一上学教会了我回家后首先做作业。当我第一天上学,母亲没有引用名人名言对我再三教诲,她只是告诉我:在学校里要用心,回到家我们可是帮不上你!于是我就拼命地学习,希望把父母不会的东西都帮他们学回来!
母亲总说自己不会给我们梳各种漂亮的辫子,但是每年过年的衣服,穿出去,总有家长对着我们左摸右看啧啧赞叹!我们的衣服也没花多少钱,只是母亲善于搭配颜色,保证了衣服的整体效果。
母亲总是告诉我们,家里最需要干净的地方就是灶台,不管你的饭做的怎么样,干净的灶台起码让人想吃你做的饭。其实母亲的饭也做的很香。有一回姥爷病重住院,还点名要求母亲给他做一顿直盐直醋的粗粮饭,可见母亲连只加盐和醋的饭都能做到让人回味。
母亲的眼睛里只有别人。有一回母亲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正好碰上一个远方亲戚也来看病。回家后,母亲让我给对方送过去二斤鸡蛋(在当时的我们家已经是不少了),对方是晚辈,可把对方感动得,提了一大篮子鸡蛋大约有十几斤专程又去看了母亲一趟。母亲心中只有舍,但是她的结果却是得,让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我的母亲爱吹牛,肯定我爱吹牛就是从母亲这里遗传的。记得我到了结婚的年龄,对于路过的人却都不感兴趣,母亲就开始劝我了:“这人嘛,都是有缺点的,哪有没缺点的人呢?”我赶快说:“妈妈,我觉得您就是个没有缺点的人啊!”母亲听了笑着说:“那倒也是!”于是我们就笑着开始别的话题了!
我的母亲爱显摆。每次她做了一样新鲜的饭菜,或者摸索出了比从前更优的做法,当我们都在一致好评的时候,母亲总是按捺不住,眉飞色舞地把自己的秘方和盘托出,怕我们记不住,还要再三强调。以至于当母亲离开了,我们依然能够延续母亲绝活,让父亲吃到自己最爱吃的饭!
母亲跟我们的距离似乎从来都不是家长和孩子。当家里有什么大事是时候,总是四个人坐在一起,大家商量,非常民主,也很和谐!
母亲也对我们发过火。那是在母亲被车撞上后,将原先治好的结核菌挤压开,又导致了腰椎结核,母亲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困难了,好几个医生对着母亲摇头,我们只能围着母亲哭泣。但是母亲却生气地推开我们:不要哭,我会好的!后来真的找对了医生,只用药物控制,母亲居然又一次站起来了!
站起来的母亲仿佛欠了我们很多一样,总是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地干活,腿脚还不灵活,驻个拐杖也要一只手端起半盆水来倒。我们心疼地把她训一顿,她嘿嘿一笑又开始找事要做。等到母亲脱离拐杖之后,更是开始一个人撒欢一样。打电话问问亲戚有没有需要帮忙,跑邻居家看看能帮上什么忙。以至于当母亲出殡的时候,屋里院里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人,有的邻居在院里挤不下,回到自己家还又哭了一顿。而且有人曾亲眼看到我们家的母亲一直在喂的猫居然流泪了。母亲的善良连猫都能感觉到……
就在那年的腊月母亲走了,享年五十二岁。母亲走的很平静,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母亲走的很安详,她没有对不住谁,也没有放心不下;母亲走的很美丽,依然非常饱满,容光焕发。母亲什么也没有带走,也没有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唯一留下的就是外人只知道我的母亲叫成都,亲人朋友还知道母亲是一个弱小善良却让人尊敬和纪念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