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风小筑头条版总第26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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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小小说)
文/禾乃

香草是柳树湾村数一数二的俊媳妇。那中不溜的个头,不胖不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会说话。最撩人的是那一对儿活蹦乱跳的奶子,不知吸引了多少汉子们贪婪的目光。
香草嫁到柳树湾村时刚满二十岁,丈夫满囤是个苦娃子,打小就没了爹娘,是靠乡亲们接济长大的。满囤粗壮结实,平时寡言少语,像个闷葫芦一样,一天说不上三句响亮话。但他那一米八的身板,再加上浑身上下硬邦邦的腱子肉,倒也显出几分英气来。婚后小夫妻俩恩恩爱爱,没几年,香草就给满囤生下一儿一女。
别看满囤五大三粗,其实他是个极有耐心,且肚子里有玩意儿的人。自从香草过了门儿,满囤对媳妇儿是言听计从。几年下来,小日子就过得红红火火,风生水起了。
由于满囤为人实诚,干活又肯卖力气,那年窑沟钨矿招工,大队就推荐满囤到矿上当了工人。这在那个计划经济年代,一夜之间能跃出农门,成为月月拿现票子的工人,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到钨矿不久,满囤便把媳妇和两个娃一起接上了矿区。香草呢,除了操持家务,照看两个未成年的娃,抽闲还到矿上揽些缝补浆洗的杂活,挣些零钱,补贴家用。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到窑沟钨矿第三个年头,在一次井下塌方事故中,满囤被砸成了高位截瘫,从此常年卧床不起,完全成了一个废人。眼看着一个红红火火的家庭,顶梁柱轰然倒塌,香草愤怒、疯狂。她隔三差五上矿区和矿领导大吵大闹,要矿上赔一大笔钱。矿领导也自觉对不起满囤和这一家子人,权衡再三,决定每月发给满囤200元定额工资,余外每月再个这个家庭600元生活费。条件是香草必须照顾好满囤。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奈之下,香草也只能认命了。
话说满囤这一瘫,从此就跟废人一样,除了吃喝拉撒,别的啥功能都丧失了。这下,矿上的光棍汉们都神气起来。矿长福有也常以关心香草家生活为由,三天两头往香草家跑,有时遇着力气活也帮着香草打理打理。这样时间一长,矿上就有了香草和福有的闲话。风言风语传说的有鼻子有眼。香草听了也不恼,舌头在各人嘴里,想咋嚼咋嚼,谁拦得住。
年底,香草娘家来人了,要把香草和两个娃儿接回去,香草硬是不肯。香草说:“满囤是俺丈夫,俺走了他留给谁伺奉?”娘家人无奈,只得叹息而去。也有人劝香草和满囤离婚,另外寻个主儿过日子,守着个废人有啥熬头。香草听了,一个劲儿摇头:“那不成,俺不能撇下满囤不管,再说两个娃也不能没有爹。”话说到这个份上,劝话的人也只好无趣地讪讪而去。
香草一家生活过得很清苦。这一日临近年关,天正下着雪,凛冽的北风搅动起漫天的白毛风雪,雪粒儿打到行人脸上,生疼。一大早,香草就把两个娃托付给邻家照看,自己到离矿区十几里外的镇上给满囤买药,顺便置办些生活用品。满囤一个人躺在土炕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屋顶,满脑子乌七八糟的不知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屋里十分冷清。满囤感叹自己命运的凄苦。过早就没了爹娘,年幼时吃尽了苦,现如今总算熬出来了,谁知半路上却又遭此磨难...满囤脑子里越想,胸口越感觉堵得慌。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踏雪声,屋门打开了,“呼”地一声,一股冷风裹挟着雪花顺势涌入屋内。满囤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来人竟然是矿长福有。
满囤双手用力撑住土炕,想坐起身来。“不要动,好好躺着”。福有一边摆手止住满囤,一边就脱了鞋,撩腿盘坐在炕上,随便得就像回了自个家一样。福有今天的语气显得特别和气,这让满囤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福有朝四下看了看,好像这屋子他是第一次来。其实,他真有些日子没来了。俩人谁也不看谁,也不搭话,就这样僵僵地沉默着。还是福有先憋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忽然没头没脑地开了腔:“满囤,今儿天气坏,矿上歇工,我想过来跟你聊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沉默片刻,福有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些,他掉过脸看着满囤说:“我晓得你为了香草的事记恨我,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想跟你说说清楚”。满囤苍白的脸皮不由自主地抖动几下,毒辣辣的目光狠狠地迎着福有,狠不得把眼前这个人的肉剜下几块才解气。
福有朝满囤身边挪了挪,轻咳一声,摆出一副要好好说道的架势。这时,一阵带着哨音的狂风从屋顶呼啸而过,屋里一下子又冷寂、黯淡了许多。旋即,又一阵狂风刮过,将屋门掀开一条缝,风雪再次翻卷着涌满了小屋。
“把他娘,这风刮的”。福有跳下炕关了门,插上门闩,重又坐回炕上,平静地说:“满囤,你要好好待香草啊!”满囤诧异地望着福有,“我跟你说,香草可是个真正的好女人。”福有盯着满囤的脸,“以前矿上传说我和香草胡来的事,那都是些没影儿的屁话。你晓得不,香草贼精贼精的,我每回来你家,让我吃让我喝,可就是不让我碰她。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如果掺半句假,就不是我爹的种。你这辈子娶了她,是你的福气,这事,信不信由你。”
“你,我...”满囤支支吾吾,“你这话当真”?福有“啪”地一拍土炕,气恼地瞪着眼睛:“满囤,你这㞗人,自打你瘫了,香草对你咋样,嗯?难道你不知道!有一回,我在矿区碰着她,见没人,我就上去试探着跟她撩骚,还顺势摸了一把香草的屁股,你猜她怎么着?她把我好一顿臭骂。从那以后,我对她再没敢动过邪心。”
听了福有这番话,满囤的眼圈红红的,喉头也发涩。不知为啥,福有的话到此打住了。屋外,风还在呼啸着,卷起沙一般的雪粒,掴打着满囤家漆皮斑驳的门窗。他俩都不说话,屋里顿时被一种沉闷的空气所窒息。福有许是坐着有点冷了,就把棉袄往紧里裹了裹,下炕往火炉里添些煤,然后搬了只小木凳坐在火炉边。火炉里的火很旺,他把炉盖子挑开一道缝,眼睛直楞楞地望着炉火,心里好似在翻江倒海。蓦地,他摘掉皮帽子夹在胳肢窝里,把头垂到双膝之间,十指插入一蓬乱糟糟的头发里,胡乱地抓挠着,并用一种忧伤而悲凉的音调低吟浅唱起来——
蓝月牙一遇云彩就藏起来,
藏起个光鲜掩不住个美;
摘一朵玫瑰送尕妹哟,
不见尕妹儿让哥难释怀.。
福有沙哑低沉的歌声戛然而止。满囤侧过头,目光呆滞地盯着屋顶,显露出那种不愿再听福有唱下去的烦躁和厌恶。可他听出来了,福有是在自叹自哀哩,他想追香草,有我满囤横在中间。他是想追追不成,放弃又可惜...满囤不愿多想,他闭上双眼,两颗混浊的泪滴顺着鼻翼滚落到嘴里,好苦好涩。满囤侧转脸再朝火炉旁看时,早已没有了福有的身影。
从此,福有再没踏进过香草家门半步。香草依旧跟满囤一起过,生活平淡如水。这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当迎春花开满窑沟的时候,年仅三十二岁的满囤死了。据说满囤头天晚上闭上眼睛,就再没醒来过。于是,人们都说满囤福大,死得不受苦。那天,香草哭得昏天黑地,满囤的后事,全凭福有屋里屋外、跑前跑后地张落着。
办完满囤的丧事,香草和两个娃回了娘家,窑沟钨矿从此没了香草的身影。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福有结婚了,媳妇是大山深处一个死了男人的年轻寡妇。媳妇娶进家门后,他硬逼着媳妇儿改名叫“香草”。从此“香草”又常常出现在窑沟钨矿汉子们的中间。

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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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风 釆

禾乃,原名包琇。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风华文学》诗刊执行总编,《诗天子》诗刊执行主编,《半盏有声》执行主编,《新影视界》文字编审,《文苑》期刊签约评论人。部分作品散见于《当代》、《十月》、《小说月刊》、《作品与争鸣》、《中国诗人》、《散文诗世界》、《诗天子》、《珍珠泉》、《世纪风范》、《半盏有声》等国内多家文学纸刊、微刊。偶有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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