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上大学啦
文/杨振兴
今天是一九六二年九月三日,时已季秋。人们熬过了盛夏的酷暑和一个多月的连绵阴雨,终于迎来了一个好天气。那天,天公好像格外高兴,露出了久违的瓦蓝的天空,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整个世界仿佛一切都显得那么美丽。
这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但是对于我来说又是一个极不平常的日子——我要去省城读大学啦!那时的我,个头矮小,身体瘦弱,背着一个沉重的行李,手里提着用网兜装着的一些日用品,离开了家门。
眼前是一条泥泞的路。这是一条县城的土路,虽然泥泞,还算平坦,比起农村那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来还是好很多呢!
显然有些超重,我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坚持,再坚持,终于来到了汽车站。我买好了车票,等了一小会儿,好不容易挤上了开往泰康的敞篷汽车——一个落后的小县,大蓬车很少,有时只能用卡车跑长途。
汽车走上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砂石路。这条路是两年前刚刚修成的,也是林甸县通往外地的唯一的一条公路,经过多日雨水的冲刷和浸泡,路面上早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就像一条遍体鳞伤的长蛇卧在一望无际的荒野里。
汽车艰难地行驶着,不停地颠簸着,我的头随着汽车颠簸的节奏摇晃着。我瞇着眼睛想到即将开始的新生活,虽然还说不清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坚信一定会比现在好。于是,在我那疲倦的面孔上不知不觉地掠过一丝淡淡的微笑。
忽然,一个剌耳的急刹车声惊醒了我,只见车上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前悠了过去,坐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头部重重地撞到了车厢板上,发出了一阵阵“哎哟”声,但是没有一个人说什么。大家知道是到泰康站了,就急忙拿起自己的东西下车。我也赶紧背起行李跳下车,跟着人群往火车站跑,希望早一点买到火车票。
很快我就登上了开往省城哈尔滨的火车。展现在眼前的是两条永远平行的钢轨铺就的路,这是一条我从未见过的铁路。
列车在广袤的松嫩平原上飞速的前进着,车轮碾压在铁轨上发出有节奏的“咣当当,咣当当”的声音,仿佛在为这些外出的人们演奏一首送别的打击乐。
我坐在一个靠窗子的位置,双手扶在小茶桌上,两眼望着窗外飞速向后倒下去的一根根电线杆和一片片小树林,就像真的离开了地球飞起来了一样心花怒放,不由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喊到:我要飞了!
人在高兴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那么快。不知不觉,哈尔滨到了。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所以是与本县在哈尔滨上学的另一位同学一起来的。到哈尔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第一次来到大城市,又赶上夜间,我的眼睛不够用了。我左顾右盼,只见高楼林立,霓虹灯灯光闪烁,各种车辆来往穿梭,特别是有轨电车的天线上冒出来的五彩缤纷的火花,就像节日焰火一样,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世界。站在车站广场举目四望,很多学校已经设立了新生接待站,可是我要去的学校----东北农学院是九月五日才报到,所以还没设立接待站呢。带我来的那位同学把我送到1路无轨电车车站,告诉我就在那里排队上车即可到达学校,然后就走了。我背着行李,拎着洗脸盆等杂物,在那里等车。这时,前边一位女学生似乎看出了我是一名新生,就主动上前说话。当她知道我的确是一名东北农学院的新生的时候,就热情地告诉我说她是东北林学院的,和我是同路。由于有了同路人,我心里觉得踏实多了。
不大一会儿我们就上了无轨电车。到底是省城的路啊——平坦极了,车走起来竟然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颠簸。当车行驶到动力邮局站时,那位女同学说该下车了,我急忙背好行李,拿好东西,跟她下了车,可是下了车一看,她发现还有一站地呢,于是就又赶忙又上了车。车很快到了下一站,车停在了东北农学院的门口,那位女同学告了别就奔林学院走了。
我来到学校大门口,只见诺大的铁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只好上前敲门。当门卫师傅得知我是一名来报到的新生时,很快开了门,并和值班领导联系后,让我到主楼大厅去,说那里有人等。于是,我带上东西,按照门卫指引的路线奔主楼走去。从门卫到主楼大约有二百米的距离,其间要穿过一段正东正西的柏油路,再经过一段园形的花园匝路,最后还是一段东西方向的路。由于路的两旁全是高大的树木,又加上已是夜半时分,当我穿过这段路的时候,还真有点阴森的感觉。不过我心里明白,这是高等学府,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于是大着胆子来到主楼前广场,又拾级而上来到主楼大厅前的时候,看见一人早已等候在那里。那个人热情地把我领进领导值班室,让我把行李物品先放在那里,然后到专家招待所去休息,明天上午再到这来拿东西。
这时,进来一位老者,叫我带上随身用品,随他去住地。我紧紧跟着那位老者身后,生怕走丢了似的,只觉得拐弯抹角地走了约十几分钟,来到一所平房,这就是学院的招待所。他安排好我住的房间,然后又告诉哪里是洗漱室,哪里是厕所,并特意说明这厕所只供夜里小便使用,最后还打来一暖壶开水,他觉得一切安排妥当后就去休息了。
这时房间里只有我自己了,我简单地洗漱一下,就想休息了。按说折腾了一天又大半宿,应该倒头便睡才是。可是,此时此刻,我一点睡意也没有,躺在松软的床上,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往事……想到苦读寒窗十二年,自己遭了多少罪不说,父母和哥哥姐姐也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很多,今天终于上了大学。想到现在是在省会哈尔滨市了,一个农村孩子,从低矮破旧的土坯房里走出来,今天竟住上了专家招待所,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想到哈尔滨会是什么样子?都说她是“东方莫斯科”,很美?想到很快就要开始大学生活了,大学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就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学校正式开始接待新生了。我早起洗漱后,就着一个鸡蛋吃一个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面饼子,然后来到主楼大厅,只见那里坐着一排高年级的学生,其中一个女生哼着当时最流行的电影“刘三姐”插曲,等待新生报到。我是那一年全校第一个报到的。当我来到他们面前报到时,他们看见一个瘦小的农村孩子,仿佛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目光,但这一切很快就过去了。一位大姐姐让我填了一张表,然后一位农机系64届的男生帮我拿上东西,领着我去找宿舍。走在路上时,这位老大哥自我介绍说他是4643班(该校农机系代号为4,64是届号,即64年毕业,3是班号)的,叫何友成。
农机系的宿舍在9号楼,那是一座环绕东西北三个方向的U形楼房,按照事先在门上贴好的名单,很快就找到了我的宿舍。进到房间后一看,四张上下铺的床,一共住8个人,我就被安排在靠门的那张床的上铺。那位热心的何大哥又向我介绍了一些学校的基本情况,并一直到带我吃完饭,又领我去了和兴路商店,我知道自己兜里的钱不多,但听那位何大哥说学习机械制图要用绘图仪时,还是狠了狠心花十几元钱买了一套绘图仪之后才回去。
那一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住在宿舍里。上铺距地面有一米半高,睡在上面还真有点害怕。这一夜,我第一次睡在大学宿舍的床上,心里是那么美,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作者简介:杨振兴,1944年生人,1967年本科毕业,副高级职称。曾在黑龙江省大庆市林甸县农机系统工作近20年。1986年调入华北油田工作。2004年退休。热爱文学,有散文、诗词作品发表于网络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