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冠果，永光啊！

作者/候文君

村子西头挺立着棵历史久远的文冠果树，这是罕有的物种，远近之处，我没有见过第二。九十多岁的老人都说，记事起，树就那么大，那么粗，那么高，生长年代的确无从考证。传说是张家的遗产，但它远离张家大院，现在却是跟郑家毗邻墙界，具体归属也就没了定论，但受国家的法律保护却是不容置疑，那也就不在喋喋不休争执的范畴了。

树确实是饱经风霜了，主干不到半搂粗，树皮早已剥落了三分之二，只有很小根脉直通树顶，分枝有三股，树形匀称美观，细枝遒劲弯曲，苍凉的树枝冬天就像杂乱的干柴，黑黢黢的，干巴巴的，峭楞楞的，身上镌刻着数不清的伤感的痕迹，没有一点亮色。夜里，更是鬼怪似的挺着，就连树影都光剥陆离，寒煞煞的，让人莫名恐怖，好像夜猫子发出了阴森的怪叫，够瘆人的。咋见，人们会说，这是一棵死树，够悲凉凄惨的，它身上肯定演绎过凄婉哀怨的诸多往事，因为身上孑存的历历可数的斑驳伤痕就是明证。但它却不折不挠，总是冷眼傲视苍穹，一切万物在它眼里似乎都受睥睨，它甚至是冷漠、孤傲、跋扈、阴森的象征。寒风吹打下，树枝嗖嗖发声，阴森可怖。

记得小时候，冬天，我甚至不敢从树下经过，因为老人告诫过：树旁就是阴森可怖的坟场，附近玩耍的小孩容易掉魂，有个孩子就精神失常呢。而且张瞎眼子就住在附近。张瞎眼子脸上的疤痕确实叫人害怕，还有那一戳一戳的拐杖声，呜咽着“吧嗒吧嗒”的怪叫，往往叫人不寒而栗。

可是一俟春风吹拂，桃花开了，不知啥时候，似乎一夜之间，文冠果小小的花蕾就绽颜怒放了，顿时形成了花的海洋，而且观赏的人流也就如潮似浪，比肩继踵了。今年，我有幸目睹了盛季花开，繁花压枝，枝枝垂挂，或许天天一展芳容的缘故，花穗显得有些疲惫，穗穗横陈斜倚，懒洋洋的，但不失雍容华贵，好像贵妃醉酒似的，反而叫人觉得妙趣横生。花簇密密匝匝，密得即使好闹的蜜蜂，都没有蠕动的空隙，一嘟噜一嘟噜的花穗，跟茂盛的紫藤瀑布极为类似，只是颜色为浅黄色和粉红色，但比桃花略浅，花芯点缀着几多黄点，也有红点，而且花芯绝对漂亮。即使白天，花也像在牛奶中洗过似的，更显得素雅、恬静、温润了。清风吹过，沉甸甸的花穗看不出摇曳，但却晃了，远看，像是一树蝴蝶在拍打着翅膀，斑斓绚丽。近了，却见蜜蜂陶醉似的哼嘤，在欢快地歌唱；蝴蝶扑朔迷离的梦游，在翩翩地醉舞。浓郁的香气直钻鼻孔，清新、淡雅、耐人寻味，时断时续而又不绝如缕，美妙不亚于远处高山上潺湲叮咚的泉水，清爽流畅，而又丝丝入扣。即使老人路过，也会举首翘望，真美啊！美得叫人不可思议，谁都这么说。

花期延续十几天，花才谢。不等花谢，古树就开始萌发新叶，叶子柳叶形状，跟山上的类同水杉的不知名的铺地小草有些相似，暗绿色，周边略有角刺。我们感慨：一夜之间，叶子怎么就冒出来了呢，而且那么倔强、英武、潇洒？茂密的枝叶遮盖了一切，整棵树芽争着赶趟儿，都想超越你我他，比田径运动场上刘翔们的跨栏竞技并不逊色。叶子密密的，能够遮盖枝条，也掩蔽了累累的果实，只是有一股树干已经大半枯萎，但还点缀着几枝绿叶，那真是枯枝发新芽啊，也是别有风味，让人颌首沉吟。更奇的是此时，枯枝竞相钻出了茂密的叶丛，瘦骨嶙峋的，但苍劲倔强，与密叶形成悲壮豪放与婉约柔美的和谐画面，反而使人更加感到树确实是宝了。

果实是成嘟噜的，文冠果有“千花一子”之说，但在树上也够多的，果实开始是青色的，原先缘因疏于管理，基本没有成熟过，都让小孩偷偷摘掉，当玩具耍了。据说有一年，曾经成熟了几个，成熟时间大约在秋天，那是茂密的枝叶掩映下，有几个果子侥幸躲过了好事者的追剿，那是香喷喷的，香醉洋溢，诱惑万民啊！比咸白鳞鱼油煎了的香味可要令人倾倒得多，因为它不失花卉的清淡幽雅，而又具备瓜果的馥郁浓香。老远都能闻到香味，闻到的都感到如同猪八戒吃了人参果，浑身熨帖得像是被熨斗熨过，无一个毛孔不舒服，都有“三月不知肉味”的感慨；也像古老的随县编钟新被敲过，和谐的音节悠扬婉转，令人心旷神怡，而且回味无穷；还像屈原笔下的芳草芷兰轻轻飘落在滴金流银的甘冽泉水上，随风飘荡，悄无声息，而又叫人浮想联翩。熟果呈金色，黄橙橙的，光滑得发亮，杏子大小，招人喜爱，但果实却是坚皮之下的肉内核，类同核桃，只是我无缘吃过，但郑家是吃过了，味道却是与众不同，核桃的味道逊色得远呢。

此树移植较难，过去的尝试都宣告失败，能跟我村媲美的类龄此树实是凤毛麟角，据说全省只有两棵，这也就成了村人引以为豪的骄傲。所幸现在，郑家大院在老树的不远处旅生出两棵小树，都快对掐粗了。花也是那么盛，叶也是那么绿，果也是那么成嘟噜，每年都结出成熟的果子了。郑家的媳妇每年都浇水照看古树，张家也倍加关爱，甚至林业旅游部门都定期光顾，这真是香饽饽了。

张瞎眼子虽然作古了，但依稀的拐杖点戳声还在扣人心弦，而且在孩子梦里还是惊心动魄，大家知道，那是警告试图打古树主意的人要小心啊！古树有灵，“手莫伸，伸手必被捉”，这可是陈毅元帅的警世名言。古树是国家文物，任何人都不能侵犯！但愿古树老当益壮，枯枝发新芽；更愿小树生命鲜活，茁壮成长！希望在于未来。文冠果，永光啊！

【作者简介】：侯文君：沂源退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文学作品百万字，另有民俗、周易作品多多，作品多有发表和奖赛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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