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左男事(小说)
文‖野蔷薇
已过不惑之年仍旧孑然一身的胡硕,因爹妈死得早,家里实在太穷没有姑娘愿意嫁他,就这样单身到了现在。胡硕识字不多,但脑瓜子灵活,尤其是身体健硕,手脚敏捷。
说起胡硕这个人,过去没有正式名字,人们总喊他胡大。后来村里登记印制身份证,村干部要他报个正式名字,他抬起手臂看着自己健硕的身子骨,便对村干部说,就叫我胡硕吧!
这天中午太阳不是太热,但胡硕的心却热了。吃过午饭后的他,东瞅瞅西瞧瞧,眼见前后左右没有人,便放心大步地往西头的路上走。
不知从哪学来的鬼八道,胡硕居然有掐字卜卦的套路,因此,村里有男女青年定亲,总会找他算个八字,看生肖对不对姻缘合不合。村里人找他掐字的,虽不能说他掐的完完全全准确,但大体上也能蒙上八九不离十。于是他便得意起来,他也常常自称是个能与神灵对话的人,所以人们又都称呼他为胡半仙。
村西头有个李婶,人长得有样子,手脚勤快,嘴巴能说,但前几年死了丈夫,至今已过三年,尚在独守孤门。李婶是个泼辣能干也很善良的寡妇,嫁给丈夫后,上敬婆母,下重丈夫,与人为善,和睦乡邻,深得村民爱戴。能干的丈夫在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贷款买了一辆拖拉机跑运输,可是好景不长,在一次运货途中翻下几十米的深沟,丢下几千块的债务撒手人寰,没有为李婶留下一男半女。李婶也没有选择改嫁,因为她放不下同是守寡的婆婆,婆母二人相依为命勤扒苦做,终于在前几年还清了债务。这几年猪价行情走俏,她选择在家里发展养殖兼顾照料年迈的婆婆。虽说时常有人上门旁说李婶年纪不大, 应该找个伴陪过后半生,李婶也觉得一个人忙里忙外,忙完地里忙锅台,还要照顾年纪已大的婆婆,确实需要一个知心贴已的男人,帮上一把以助难。但左看右看,却难找到性格相投、脾气又好的人。
胡半仙正是瞅准掐住李婶心态,三天两头上门,明着帮李婶干些笨重活路,私下会给李婶说些顺耳投意的话,以便让李婶接受他,无奈李婶若即若离的态度总让他颇费思量。美女终归不厌嗅夫,虽说李婶没明确表态,但也没对自己表现出厌恶,那就还有点希望 。所以每次上门干活都很卖力。
今天,胡半仙心情不错,又怀着心事去李婶家,希求以自己的诚意感化他心中所爱。
想着心事走路的胡半仙,砰的一声, 一不小心额头和一个人的下巴撞了个正着。毫无防备的胡半仙怎经得起这一撞,只见眼前有无数火花闪过。
被撞的胡半仙正欲骂人,定睛一看是同样单身的汉子刘二。这刘二二十七八岁了还没成家,原因是他在一个月之内失去了双亲,同时心仪的姑娘又远走深圳,杳无音信。十分沮丧又无所依靠的刘二,顿觉人生了无生趣,两年来成天躺着睡大觉,原本勤快能干的刘二就此沉沦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刘二与人对话也是显得有点神叨。村里人都感叹刘二这样下去,可是彻底的毁了。
这天又睡了一个上午的刘二感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便准备到哪家去蹭顿饱饭。可这饱饭也不是谁家都乐意给他蹭的,有的人家看见刘二上门,会假装吆喝鸡群,迅速的把门关上。只有李婶不嫌弃他,每次去都侄儿侄儿的热情招呼,并为他盛上满满的饭菜。想着这些刘二不觉心里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这时头顶突然一坨鸟屎直直地飞向刘二,不偏不倚地落在刘二的头顶。刘二看着飞远的鸟群,想着自己人穷还被天上飞的鸟也不待见,便狠狠地咒骂着这该死的鸟儿们,本想奚落胡半仙的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硬生生地咽回去了。
胡半仙看见游手好闲的刘二这般模样,想着刘二平时对自己不甚尊重,经常当着人面奚落他装神卖鬼,这下便想捉弄捉弄他,故意大声地说道:“眉心冒黑气,鸟屎头上栖,七日不出事,找我胡半仙”。说完便背转身子叹着气假装往回走。刘二隐约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出门要是遇到飞鸟拉屎在身上,这个人轻则遇事不顺,重则非残即死。联想到自己的父母村里人都在说死之前也有鸟屎落到身上......想到此,脸色霎时变成青灰色,看着走远的胡半仙,疾跑着追上他,一脸恭敬地凑上前:“胡爷爷呀!您老红光满面,身体棒啊!您这是准备要到哪去呀?怎么,要回家了哦,我刚才打从李婶门前过,看见她家门半掩着,好像在等什么人。”这胡半仙听到刘二此话,不觉愣怔了几秒,随即打着哈哈说道:“小子,你究竟要我干嘛,直接说吧!”
“哎呀,胡爷爷胡神仙呀,这鸟屎还在我头上呢,您说会不会有什么事呀?我可不想当刘家罪人,我这根独苗再出点事,那老刘家不就真绝了吗?”此时心事被刘二看穿的胡半仙听刘二求上他来了,半闭着眼,掐着指头说:“我有个最灵验的方子,专对治这不吉利的事,但天机不可泄露。”边说边凑近刘二咬起了耳朵,刘二听着听着不觉眉头舒展开来。
看着走远的刘二,整蛊得逞的胡半仙差点自己笑出声来。
不过想起半路碰到刘二这个冤家,耽搁了半天,泼辣的李婶多半又要开嗓骂人了,胡半仙不觉加快了脚步。
刘二回家后,在当天晚饭正点的时候,便拿着一只碗在村子里挨家要饭,可是他从东头要到西头,也只要到了六家人的饭。一个百十人的村子大部分人都携家带口的外出打工去了,六家留守的都是老人和孩子。李婶看见刘二今天很反常自己带着一个碗上门,甚觉奇怪,叫刘二上桌与他们一起吃饭,刘二只是摇摇头,只说今天要一点点饭就行了,李婶不免担心起刘二来,刘二走了老远,李婶都还不放心地望了很久。 在李婶家吃饭的胡半仙心虚地埋下头假装专注吃饭。
还差一家人的饭要不回来,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刘二心里叫苦不迭。为了保险起见,摆脱这恼人的飞来横祸,他打定主意到邻村去要这最后一碗饭。
刘二所在的村要走到另一个村,至少要走一个小时。两个村庄的交界处有一条深沟,沟上只有几根长木条连接,一到洪水季节,稍不注意就会掉入八、九米的深沟,因此村民都称这条沟为断魂沟。等他心急火燎赶到那个村庄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这个村也是如他们村一样,大部分都人去屋空。走完整个村子,有人在家的都说晚饭没剩了。
沮丧的刘二拖着沉重的脚步满怀希望的来到最后一户人家,这家一个年老的妇人正端着一碗和着油汤的饭正准备倒给汪汪叫着的一条狼狗。刘二好像绝处逢生看到了一丝拯救的希望,下意识地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把妇人的碗给抢了过来。
没回过神来的妇人被这突如其来出现的状况吓得不轻,妈呀!遇到瘟神了!那只狼狗见有人抢了它本有的食物,怎肯善罢甘休,用它尖利的牙齿死死咬住了刘二的裤脚子,愤怒地撕扯着。
妇人借着朦胧的月光才看清是远近闻名的懒人刘二,于是喝止了愤怒的狼狗,忙赔着笑脸道:“刘二呀,你不至于穷到这种地步吧!我这是喂狗的剩汤剩饭呀!”
刘二强忍着心里的不快和狗咬的疼痛,这饭我要定了,打疫苗的钱你不用出了,这饭我带回家就算两清了。妇人在无比讶异中惊得张大了嘴巴,认为这刘二一定是魔怔了。
当刘二摸黑深一脚浅一脚拖着伤腿端着要来的饭走到断魂沟的时候,走到木桥的中央,突然脚下一滑,刘二下意识地去护手中的碗,身子站立不稳,右脚一下悬空在了木桥下,回过神来的刘二连忙把碗一丢,双手死死的抠紧木桥的缝隙,才没有掉下去粉身碎骨。惊魂未定的刘二拿起还有几粒米的碗在暗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在经过李婶家门的时候,李婶正出来倒洗脚水,黑暗中没看见刘二,一盆水冷不丁又泼在了刘二身上。刘二忍不住叫了一声,李婶听出是刘二的声音,忙放下盆子,把刘二拉进屋,看见刘二狼狈的模样,甚是不解。
此时刘二也顾不上这水不水的了,只是一个劲地说:“婶啊,我刘二也是报应呀,今天净遇见倒霉事,为了化解鸟屎拉头上的噩运,要饭又被狗咬,还差点命都丢了。看来这祸是躲不过的,我悔不该听胡半仙的话,越相信越倒霉了!”
李婶问刘二咋这说?于是刘二一股脑把今天的事情抖给了李婶。
李婶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于是语重心长地对刘二说道:“侄儿啊!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再说,相由心生,境由心转,亏你还是我们村唯一一个高中生,你就不会把这千载难逢的鸟拉屎当成一件人生的喜事吗?你说,能够被鸟屎砸中的又有几人,这不是好事是什么呀,和中五百万彩票一样难得呀!”说完此话,李婶忙着把刘二拉到水龙头下,撸起他被狗撕烂的裤子,仔细地用肥皂水清洗着刘二的伤口,嘴里不停地骂着:“胡硕胡硕,这天杀的硬是在胡说。”
看着这一幕,刘二想起去世的母亲,忍不住掉下泪来。李婶做完这一切,然后进屋从箱底里拿出一叠钱,塞到刘二手里,并对他说道:“拿着这钱去外面闯荡吧,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但这钱你要用到正道上,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婶婶家就是你的家,在外打拼累了,就回婶婶家来,婶婶给你做好吃的。”刘二此时已是泪雨滂沱了,感激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自从那晚后,村里人就再也没见过刘二了。同时没见着的还有那个满嘴跑火车的胡半仙。大家伙都在纷纷猜测是不是二人失踪了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几年后,李婶一场大病后,挑担挖沟的地头重活干不了了,就喂养了十几只土鸡打发光阴。
这一年要到过年的时候,她每天都乐呵呵地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好像在等什么重要的客人一样,脸上也荡漾着春风般的幸福。
大年三十这天傍晚,一辆奔驰轿车开进了村子,直接开到了李婶的院坝。车门打开出来一人,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人们看到了几年不见的刘二,还看见了刘二身边美艳的妻子,而车内还坐着一个人。人们从车窗里隐隐地望着这个似曾熟悉的人影,觉得很像胡半仙。千呼万唤中,胡半仙终于探脚走了出来。
刘二笑着对李婶说,我把胡叔也给您带回来了,没有您,就没有我刘二的今天,我和胡叔现在干起了正经事,他现在是我公司的文案策划,我已在深圳为您买了个百平米的新房,这是新房的钥匙,刘二说完,郑重地把钥匙放到了李婶的手里,看着这一切,李婶激动得抹起了眼泪。
此时胡硕提着皮箱,来到李婶面前打开,当着众人拿出一条纯羊绒围巾给李婶披上,李婶霎时羞得满脸桃红。 看热闹的左邻右舍都哄堂大笑起来。
这个年过完后,李婶的院门上了一把大锁,李婶和刘二夫妇,还有胡半仙,一起消失在了这个村子。
两个月后,断魂沟上架起了一座新的水泥桥,结实得可以同时经过十辆重汽车。
人们都喜逐颜开的说,那桥是刘二出资修建的。
作者简介:野蔷薇,本名王琪瑛,土家族。乐山市峨边彝族自治县人,县作协会员,基层公务员。一个热爱生活、醉心民间故事创作喜欢用心感悟生活的边城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