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5.多君有让
(一)
《史记·李将军列传》载:顷之,家居数岁。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间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居无何,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败韩将军,后韩将军徙右北平。於是天子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

(二)
《汉书·张敞传》载:为京兆九岁,坐与光禄勋杨恽厚善,后恽坐大逆诛,公卿奏恽党友,不宜处位,等比皆免,而敞奏独寝不下。敞使贼捕掾絮舜有所案验。舜以敞劾奏当免,不肯为敞竟事,私归其家。人或谏舜,舜曰:“吾为是公尽力多矣,今五日京兆耳,安能复案事?”敞闻舜语,即部吏收舜系狱。是时,冬月未尽数日,案事吏昼夜验治舜,竟致其死事。舜当出死,敞使主簿持教告舜曰:“五日京兆竟何如?冬月已尽,延命乎?”乃弃舜市。
(三)
《史记·淮阴侯列传》载: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于是信孰视之,俯出胯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 信至国,召所从食漂母,赐千金。召辱己之少年令出胯下者以为楚中尉。告诸将相曰:“此壮士也。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于此。”
(四)
《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载:武安已罢朝,出止车门,召韩御史大夫载,怒曰:“与长孺共一老秃翁,何为首鼠两端?”韩御史良久谓丞相曰:“君何不自喜?夫魏其毁君,君当免冠解印绶归,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让,不废君。魏其必内愧,杜门齰舌自杀。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贾竖女子争言,何其无大体也!”武安谢罪曰:“争时急,不知出此。”
(五)
李广与张敞因一句话而记恨,用手中的权力斩杀了轻视自己的人,或许可以责其心胸不宽;然而,从另一面看,霸陵尉如何对待“故李将军”,絮舜如何对待尚未卸职的上司张敞,难道不可以说“杀身之祸,咎由自取”吗?“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没有写李广的心理历程;张敞杀絮舜,却有后来的解释,说得清楚:“舜本臣敞素所厚吏,数蒙恩贷;以臣有章劾当免,受记考事,便归卧家,谓臣五日京兆。背恩忘义,伤薄俗化。臣窃以舜无状,枉法以诛之。”
韩信对于当年辱己的少年并不记恨,反而以之为楚中尉,“告诸将相曰:‘此壮士也。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于此。’”就魏其武安的廷辩,韩御史对武安说“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贾竖女子争言,何其无大体也!”目中无人,争言不让,祸已伏焉。

